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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怎么会砍馘国的百姓?”那复兴会中人怒道,“你们都被这假惺惺的龟儿子骗了!他们是要奴役我馘国百姓,让你们世世代代做樾国人的奴隶!我复兴会今日起义,就是为了光复故国,将这些樾寇狗贼赶出去。以后,我馘国百姓才不用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放你的狗屁!”玉旒云生恐百姓被他迷惑,“说什么不会伤害馘国百姓,那你们为何要在永明渠布置火油火药?不就是今日造反一旦失败,就让整个郢城的百姓给你们陪葬吗?”
这话一出,就像火药被点着了一样,几乎将在场的百姓都炸上天——原来要他们寻找的不是贼赃,是要毁灭郢城的机关!“竟有这种事?”他们愤怒。
“那只是为复国大计留的最后一招!”复兴会的人辩解道,“若是能消灭樾寇光复故国,拥太子登基,自然就不会动用这机关了。”
“那要是复国不成呢?”百姓们怒道,“就要把咱们都烧死?”
“为了馘国的千秋大计,难道还不能舍生取义吗?”复兴会中人近乎声嘶力竭地喊道,“铁山寺、清水庵,都将自己的百年基业付之一炬,破釜沉舟,要和敌寇决一死战。如果今日不幸失败,以郢城一场大火激起天下百姓抗樾之心,难道不是我辈当为之事?”
百姓们没听明白他那些文绉绉的话,单单听懂铁山寺和清水庵被焚,皆是又惊又怒:“铁山寺和清水庵这样的佛门清净地居然也被你们糟蹋了?我们节衣缩食去添香油、塑金身,就被你们一把火烧没了?老天怎么不打个雷劈死你们!”说着,又围着那人一通拳打脚踢。
玉旒云再没有想到会有如此的发展,既惊讶,又觉得好笑,可是一则这场面不容许她发笑,二则她自己也算得上遍体鳞伤了,笑起来所有的伤口都在疼。身边小玲和她的朋友依旧扶着自己,不过显然是听说她的身份,所以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多谢两位姑娘了。”她轻声道,又示意她们可以松开自己。两个少女便都悻悻松开了手,又怯怯地问道:“军爷……你……你真的是王爷吗?”
这要叫她如何回答?谨慎起见,她应该矢口否认,不过不知怎地,面对这些全然出乎她意料的百姓,她竟然有些犹豫——远处那些低矮的房屋,她在东征西讨的途中见过无数;这些房屋里的人,她也见过无数,活的死的都有。他们也许是冥顽不灵死不足惜的家伙,也许是她征召入伍或者用作民夫的壮丁,又或者是她需要安抚的孤儿寡妇。从古圣先贤的着作中、从朝堂同僚的议论中,以及从她自己的经验里,她知道,征服一个地方,必须征服那里的百姓。要给他们好处,派一个有能力的地方官,轻徭薄赋休养生息,还要对他们施以教化,让他们诚心归顺……这些道理她都明白得很,一直以来也都是如此践行。不过,走近他们,以近乎无助、任人宰割的状态暴露在他们当中,和他们一起摸爬滚打——甚至可以说被他们所救——这还破天荒的第一次!
这些人,有点无知,有点贪心,有点怕事,但却也明白事理,恪尽职守,抱起团来的时候有三分莽撞更有七分勇猛——他们竟然就这样扛着木棍来迎战身怀武功的反贼!她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明道不清,像是忽然学会了一样新本领,又好像是发现过去所信奉的某些东西不再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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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怎样?还是伤口的疼痛占了上风。她不再去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心思了。而且,就在她回神的瞬间,她看到一个复兴会中人猛地从冰面上弹起,使出全部力气,像她这边冲过来。
有几个百姓不防备,被当场撞翻。余人也来不及阻止。
糟了!玉旒云暗想,士兵们都离这边很远,这人的目标是自己!她知道此刻单打独斗,完全没有胜算,只能转身狂奔,要争取一点时间。
可让她吃惊的是,那人逼近了,并且超过了她,却没有向她出手。
这是做什么?逃命?她诧异。又见那人一边跑,一边脱下身上的军服来,团成一团,且从怀中取出了什么东西。
是火折子!玉旒云看见了。那人点燃了手中的军服,还继续往前跑。
这时,她忽然明白了。“快追上他!”她高呼,“他要点火炸死大家!”这样喊着,她自己第一个追了上去。
“该死的!”她低声斥骂。既是骂负隅顽抗的反贼,也是骂自己不争气的身体。她没有力气了,她浑身都疼,但是她距离这畜生最近,她一定要追上去!
腿脚已经完全不听使唤,脚下到底跑的是什么路也看不清楚。她只看着敌人的背影奋力直追,所能听到的,就是耳边的风声。近了,近了。透过自己呼出的白茫茫的水汽,敌人模糊的背影就在眼前。她跑不动了,索性使出最后的力气扑上去,一把抱住对方的双腿,将他拽倒在冻土雪原上。
“狗贼!自己送上门来!”对方骂道,丢下那团火球来对付她。
不过玉旒云不放手,任凭对方的拳头雨点般砸在自己背,震得她五脏六腑都要碎裂。不过这时候,其余的百姓和士兵们赶到了,将那复兴会中人拉了开去。“打死他!打死他!”他们吼叫着。这一次,那个人真的没有再从包围圈中出来。
“王爷,您……您还好吗?”士兵们面如土色,“卑职保护不力……”
玉旒云摆摆手,虽然她现在身体没有一处不疼,连呼吸都有些吃力,但方才心中那种莫可名状的感觉化为了一阵狂喜——自从落雁谷一战,她已经很少有这种和敌人近身以死相搏的经历——最近一次,就是跟海龙帮一起对抗蓬莱人,不过她也几乎都是在指挥众海盗而已。在危急的关头,亲手击败敌人,这种兴奋之感她都快要忘记了!原来,当心跳得急,当喘气都顾不上,浑身的血液是会沸腾的!那时,明明没有力气,明明身体疼得快死,还是能够跨越鸿沟——没错,就像从断崖的这一边一跃去了那一边,回头看,的确有些后怕,但是心里会喜悦欲狂。
“没事!”她道,“这种情形,还说什么保护,每个人都得拼命呐——快去看看那个谁的伤势——”她指那个被斩断手臂的。
士兵们去了,但还是留下一人保护玉旒云。也许是心中兴奋的关系,玉旒云拾起一根木棍,支撑也也能走。靠近百姓围殴复兴会中人的圈子,见那人早已被打得不成个样子,也不晓得还有气没有。众百姓仍不解气,有的还上去踢两脚,道:“小王八羔子!真悬呐!差一点儿就让他把衣服丢进永明渠的下水口了!”
“下水口在哪里?”玉旒云问。
“就在那边。”一个汉子指着距离他们不过两尺的地方,几乎紧挨着冰面,可以看到下水口的石盖板。“多亏了军爷……不……您……您是王爷吧?拜……拜见王爷……”他一带头,其他人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别这样!”玉旒云道,“我可没有力气扶你们起来——快自己起来吧,你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不,不,不!”众百姓道,“是王爷抓住了反贼,要不然,他点燃火油火药,咱们就都没命了!”
“哪里!”玉旒云笑着上前检视那盖板,“真让他跑过来,他也不见得就能打开,把火种扔在这儿,可不一定能点着。”她顿了顿,又道:“话虽这么说,咱们还是得下去把火油火药找出来,以绝后患。”
“是,那可不!”众百姓纷纷点头。他们既然是附近负责维护永明渠的,自然对于打开下水口这种事情驾轻就熟。打开之后,也都一个接一个钻下去,按照他们各自负责的通路搜寻。没多一会儿,就有人抱着坛子来回报:找到了,还有引线通往其他地方,他们会继续找下去。
“这油就送给你们点灯吧。”玉旒云道,“这城中不知还有多少反贼的机关——其他队伍也不晓得怎样了。”
“有多少我们都给找出来!”众百姓道,“我们这就去找其他负责维护永明渠的,让他们也再去找人。只要是在水渠里面的,都给找出来!”
这样妥当吗?士兵望望玉旒云。
玉旒云这时却好像连一丝犹豫也没有:“好,那就有劳各位了。这城里的反贼,就交给我来剿灭,我背后——或者不如说是我脚底下,就拜托各位了。”
“王爷放心!”百姓拍胸脯表态,“关乎大家的性命,我们一定不含糊!”也有人补充:“要是有反贼图谋不轨,被我们撞上了,我们也像这样打他个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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