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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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第1页）

&esp;&esp;到大厅的时候，发现嘉轶也在，他已是许久没见到连翩，自告奋勇地要充当我们今天购物的搬运工。

&esp;&esp;连翩虽然不喜欢嘉轶，但早已习惯了他处处关切的跟随。而对于我来说，今天能有这么一个心甘情愿的免费苦力，何乐而不为呢？

&esp;&esp;一路上，我和连翩走在前面，嘉轶拎着大包小包勤勤恳恳地跟在身后，没有一句怨言。瞧着他大汗淋漓的模样，我实在看不过去，便上前帮他提了一些，这才让他缓过一口气。

&esp;&esp;我看着连翩轻巧活跃的背影，心中隐隐生出些羡慕。身在异国他乡，最难克服的便是孤独感。孑然无依之时，哪怕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关切，都足以让人感激涕零。我羡慕连翩，是因为在陌生的迪拜，她能拥有嘉轶的痴心守候，而我，大概只有过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白色药瓶。

&esp;&esp;评头论足激怒气

&esp;&esp;回到酒店，我的手腕已被重物勒出深深的红痕，浑身也粘腻得难受。把东西往墙角一扔，便呈人字形倒在了床上。

&esp;&esp;静静的，周遭的一切都没了声音。我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精致华丽的水晶吊灯，墙纸上繁复冶艳的异风花纹，突然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我是在迪拜，奢侈到不留一切余地的迪拜，远离父母的关切，从此只能一个人孤军奋战。

&esp;&esp;愣愣地躺了半晌，我把手探进衣兜，摸出穆萨给我的白色药瓶。我还没有拆封它，一来，我的腹泻已经止住，二来，我的确对中东男人不够信任。饶是穆萨有着英俊的容貌和温厚的风度，也无法完全消除我对白袍穆斯林本能的芥蒂。

&esp;&esp;模糊的睡意中，短信的铃声唤清了我的神智。我看了看手机，信息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一行短短的英文浮现：“看过u盘新增的内容了吗？”

&esp;&esp;u盘是今天上课前阿尤布还给我的，可我们在临走之前互留了号码，眼前的发信号码却完全陌生，可这定位地点又在迪拜，应该是阿尤布告诉了其他人。我只思忖了数秒，立马便反应过来，拿起手机回问了一条：“你是穆萨？”

&esp;&esp;阿尤布说，我的u盘是穆萨捡到的，之后才转交给他。难道穆萨在这段时间中，不仅看了内容，还往u盘里新加了东西？

&esp;&esp;那头很快回复，虽然只有短短一个yes，但已足够令我心慌意乱。赶忙找出u盘，插入了电脑。

&esp;&esp;u盘里的东西原本就不多，我看来看去，也没发现哪里和从前不一样。刚想回短信问穆萨，手机就又响起了短信。

&esp;&esp;“你觉得，我的评价是否中肯？”

&esp;&esp;评价？他还评价了？我赶忙更仔细地看了一番内容，这才发现，我旗袍写真的照片文件，每一张都被重命名了。

&esp;&esp;从前的照片，都是相机导出自带的编码，现在的名字却统统变成了简短的评语。他居然根据他的喜好，在每张照片后标注上“pretty（漂亮）”“jt（一般）”“aesthetic（不好看）”等等评语，甚至还把一张水墨印花的短款旗袍写真改名成了“yfavorite（我最喜欢的一张）”。

&esp;&esp;我的矛盾性情相会意

&esp;&esp;我微微一怔，穆萨打电话能有什么可说呢？是因为短信表达不出足够的愤怒，一定要和我唇枪舌战吗？我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忐忑地接起了电话，做好了接受中东式数落的准备。

&esp;&esp;出乎我的意料，那头气息平稳，毫无盛气凌人的态势，未缄默太久，听筒里传来了穆萨带着歉意的声音：“对不起，我只是很喜欢那组照片，很漂亮。”

&esp;&esp;他温声细语地一开场，我反倒不知该如何接话，一时也琢磨不准穆萨到底是个什么性格。他似乎风度翩翩、温和绅士，却也会为了一片卫生巾皱眉头、还会不经允许地篡改我的文件，而现在，又在霸道无理后主动低头道歉，实在让人看不透。

&esp;&esp;没听见我的回应，穆萨似乎着急起来，又进一步解释道：“我以前听说欧美女人都喜欢别人明目张胆地夸奖她漂亮，以为你也是，没想到会惹你不开心。”

&esp;&esp;“我是中国人，不是欧美人。”听到他谨慎的解释，我的愤怒消减了几分，声音也趋于平和，可还是拿乔说道：“夸奖漂亮是一回事，评头论足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你总该分得清才对。”

&esp;&esp;我的话中含有淡淡的嘲讽意味，穆萨听了，沉默半晌，说了句看似文不对题的话：“迪拜渐渐国际化，很多穆斯林也变得开放。可我家是非常传统的穆斯林，父母有着不可撼动的信仰准则，我的姐姐妹妹都只能穿尼巴卡（注：尼巴卡指只露眼睛的面纱），不像有的家庭已经允许女人漏出整个脸。虽然在迪拜不可避免会和各国女人接触，但事实上……我家里是不允许的。”

&esp;&esp;我没听明白他的言中深意，追问道：“所以呢？”

&esp;&esp;“所以……”他顿了顿，有些赧然，声音也低了半调，“所以……我的确经验不足，一时没分清楚……”

&esp;&esp;这话令我的头脑瞬间放空，一时只觉不敢相信，脱口而出：“在迪拜街头有禁忌我可以理解，但是你读本科的时候，学校里总不至于有那么多男女之防吧？”

&esp;&esp;穆萨嗓音低沉，不急不缓地攻破我的不可置信：“就拿我们现在这所大学来说，也只有研究生能男女一起上课。而本科学生，则需要男女分开上课、吃饭、课外活动，根本没有接触机会。迪拜某些留学生较多的大学不会把界限划得这么清晰，但我的本科学校当时仍需男女隔开。其他的，你应该也都看到了，迪拜的出租车、公交车、轻轨站，包括银行办理业务的休息室，都是男女各用。”

&esp;&esp;我知道穆斯林男女界限清晰，可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但阿尤布说你是一个石油商人，还说你名下还有好几家公司，必定和各个方面都有联系，怎么可能不接触女人？”

&esp;&esp;电话那头，他似乎轻笑了两声，反问道：“你觉得，石油行业的女人能有多少？”

&esp;&esp;闻言，我才意识到自己抛出了一个傻问题。迪拜本地的女人连普通的工作都受到限制，更别说身置于男人扎堆的石油行业。而其他国家的石油从业人员，多半都是公司外派，而外派到中东国家这种差事，自然是不会落在女员工身上。

&esp;&esp;穆萨见我明白过来，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才郑重说道：“其实，外界的限制是次要，内心的信仰和父母的要求才是主要。”

&esp;&esp;大概是因为文化差异，这句“内心的信仰”一出口，我竟泛起鸡皮疙瘩，感到头皮阵阵发麻。可同时，也是这番话，让我对穆萨那看似矛盾的性格，终于有了几分理解。

&esp;&esp;迪拜日益开放的进程下，穆萨作为一个石油商人，不可避免地受着外来文化的影响，早已形成了有礼谦和的风度。可同时，他又身在一个极其传统的穆斯林家庭，骨子里的信仰和观念难以撬动。

&esp;&esp;人的性格受到环境的影响，穆萨身在这样的迪拜，一面开放温和，一面谨守教义。既是坦诚的，又是封闭的；既是奢侈的，又是清净的。迪拜是一座充满了矛盾的城，而穆萨，则是夹在矛盾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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