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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青道:“便是小人新由苏州回来,东京城里便有两处亲友,多久不曾有得信息,未知尚在东京也无?小人还有个阿哥,在那边酒店里,一行人多,到了东京要先投客店。”蔡衙内向伍虞侯道:“你索兴陪了他进京,安排好了,却来见我。”
伍虞侯见衙内恁地高兴,偌偌连声。便随同燕青到小酒肆里来。柴进远远坐着,早是瞧科了八九分。见伍虞侯入来,便起身相迎。伍虞侯见他头戴簇花转角巾,身穿绣花箭衣,披风毡笠放在一边,长眉凤目,面白须长,体态雍容,在风尘中兀自不带伧俗之气,便未敢小觑了他。因笑道:“适才令弟射得好弩箭,衙内看到,甚是欢喜,为此要和他相识,特地叫小可来陪引二位进城。要不,东京是帝王之都,人事繁华,错过了哪里找寻去?”
柴进听了大喜,请伍虞侯上座,洗盏更酌。又向燕青说:“兄弟且陪这位官人吃几碗酒,我告便就来。”于是在太平车上,搬下箱柜打开来,取出两支珠花,两匹锦缎,一条玉簪,两手托着,送到伍虞侯面前,笑道:“小可新自苏州来,这点土仪,聊表寸心。”
伍虞侯阿呀了一声道:“萍水相逢,何以克当?”燕青道:“小人得蒙衙内垂青,三生之幸!以后全仗足下携带,将来若有寸进,没齿不忘。这点土仪,足下不收,却是嫌简慢了。”
伍虞侯看那对珠花和那玉簪,都是上等物事,怕不值一二百两银子,心里早热了,一揖笑道:“恁地说时,小可便收下了。”当时将礼物收到一边,三人更觉投机,伍虞侯不住问长问短。
柴进道:“兄弟姓周,单名一个集字,舍弟周佳,一母同胞,早年随父母沧州居住,后迁居北京大名,你不听我兄弟二人说话,口音恁地紊杂?年来南北经商,薄有点积蓄,也是父老相劝.叫小可图谋一点官职,为乡里风光风光。因此,在江南经商北回,绕路来到东京,颇想纳捐个员外郎,只是小可虽然也读过十年书,练习过多年武艺,但到了京都人文萃荟之区,却是毫不足道。”
伍虞侯笑道:“周大官人,好教你得知。现在虽是赵家大宋,却是蔡家天下,令弟巴结了小相公的衙内,这便是求宝求到了水晶官,休说是一个闲额员外,便是要个州尹、知府,也不费吹灰之力,除是你在外想个都统制、节度使,在内想个尚书、中书,多少费些手脚”
柴进连连拱手道:“小人焉敢望此!”伍虞侯道:“人事难料,只要我家相公肯作主,凡夫俗子.不难一步登天。何况大官人这表人物,又有文武才略.此去定是禄星高照。”柴进一面谦逊,一面求他携带。酒饭用罢,那蔡衙内已经带得随从风驰电掣而去:伍虞侯牵来他自己的坐骑,也引着柴进一行人上路。
此处到东京,只有三十余里路程,太阳未曾偏西.已经到得城下。城郊几处关卡,都有伍虞侯在马上说一声,相公衙内相识,关卡上吏役,谁敢道个不字,一行车马,大模大样地进了东京。伍虞侯一马在前,引着他们在一家高升客店住下了。
这宣和年间,国家承平已久,当朝徽宗是个有名的风流天子,把一座东京城,造就得锦上添花,四面八方求富求贵的人,都来到东京,凑合热闹。这高升客店,便是这些人来集合的一个所在。店主人见柴进一行人是小相公府内伍虞侯引导来的,十分巴结,柴进等起居,自是十分方便,当日伍虞侯约着,今天且让燕青好好将息,明天下午来引他去见衙内,燕青自是听候他安排。
次日在客店里等了一天,却不见伍虞侯前来,柴进要重重托他,也不敢远去。到了第三日下午,还不见伍虞侯来到,燕青却悄悄地踅到柴进居内,向他道:“恁是作怪,蔡衙内见着小弟时,十分亲热,恨不得小弟到了东京就去投奔他。现今一连三天,还没有消息。贵人多忘事,过后便不提了。”
柴进道:“那蔡衙内不分日夜寻着快乐,大路上偶然说下的一句话,恁地会放在心上?不过这在我们,却是个绝好的机会,自不宜轻易放过了.东京城里相国府,兀谁不知。我与贤弟且到街上走走,便绕到蔡攸家前后去看个动静。”燕青道:“哥哥说的是,只要碰到伍虞侯时,自有处置。”
于是两人带了些散碎银子,向大街走来。路上打听得相同府所在,缓缓前往,只是到了那巷口,便见广阔的青石板,铺了路面,绿阴阴地,巷内排立两行槐树,直通到底。这里,并无平常百姓人家,但见大小车辆,高低马匹,不断进出。车上马上,都是衣冠楚楚的人物,其间虽也有步行的人,都也规行矩步。柴进不敢造次进巷,迎着出来的一个老者唱喏道:“在下是初到东京的,请问蔡相国府邸在此巷内吗?”
那老者对柴进上下看了一番,便道:“不知阁下打听是老蔡相公府?还是小蔡相公府?此是老蔡相府,小蔡相府却大宽转地绕到这相府后面,一般地有这么一条宽巷.巷内并无第二人家。”
柴进道:“再动问上下,小可一个平常百姓,可以由巷内经过吗?”老人道:“阁下但看巷口悬有肃静迥避牌时,便不宜进去,若无此牌,进去不妨.若不进相府,可绕辕门过去。若进相府,只在辕门口稍站,自有人前来问话。”
柴进道谢了,走开一步向燕青道:“兄弟听见吗?”燕青道:“我们且大宽转地绕到小相府看看。”
说话时,顺了一条大街向前走.却见路上车马往来,更形拥挤.两旁茶房酒肆,青衣乌帽和软甲战裙的人,纷纷攘攘进出。有些店铺门口,堆了旗牌伞仗,有些店铺门口,木架子上悬了开道大锣.有些掌执事的儿童,穿了红衫戴了雉尾帽,却五个一群,七个一队,在人家屋槽下,掷骰扑钱耍子。沿街东一带,各种车辆,一乘接一乘停着,怕不有一二百乘,把半条街都占了。车辆间断处,果是像老相国府一般的一条巷子,在那绿阴阴的树下,蓝袍乌纱帽的人,都离开了随从,或是骑马,或是坐车,悄悄来往.巷子口上,左右两个朱漆木架,架子上各插两块金字直匾,一大书肃静两字,一大书迥避两字.再看街上行人,真个少有人向那巷里走去。在那巷子斜对面,一列有好几个茶坊酒肆,也正做的是相府生意。
柴进道:“我们且吃了一碗茶去.或者可以守候到伍虞侯由这里经过。”燕青道:“兄长,你听,那来的一片笙箫鼓乐之声?”柴进立住脚听时,果然在巷子里树杪上,随风卷送了一阵乐声。
柴进道:“难怪伍虞侯不见,兀的不是相府奏乐,怕有甚喜庆?”燕青道:“恁地时,我等且回去.偌大一个东京,来了也不曾观光观光!”
说时,身后有人道:“两位官人,莫不是要寻找伍虞侯,这两天特地忙些个。”柴进看时,那人穿一身青衣,手提供盒,分明是相府里一个跟随。便拱揖道:“足下尊姓,小可面生。”那人指着燕青道:“那天你在东门驿射下老鸦来时,我在一边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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