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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轮值的班房中此时热闹非凡,由几个衙门老人儿带着,众人推杯换盏,赌酒耍钱,一扫白日里的疲态。
为首一人正是刚从沈忘手里领了赏钱的衙役仇丁,他喝得满脸通红,眉眼间的那道疤痕更是红得骇人。他前脚领了银子,后脚便买了酒水,把一干狐朋狗友都引到班房里来寻欢作乐。三班衙役,猎户船工,甚至前几日被贬黜,挨了板子的鲁仵作都在他的邀请之列。
仇丁将鲁仵作给自己满的酒一饮而尽,早把沈忘嘱咐他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那沈推官也是有意思,这夜黑风高的,还能查出些啥?”
“要是跟那廖举人一样被喂了龙才好!”鲁仵作嘬着牙花子,恨恨道:“老朽好言相劝,他不但戏耍于我,还从外县调了女子来砸我的饭碗,龙不收他,天也要收他!”
“诶——”仇丁左侧的一名年纪偏长的衙役拖长了音,摇头道:“可不敢这么说,这沈推官的兄长可在京城做着官呢!”
鲁仵作闻言,登时像个炸了膛的鸟铳般怪叫起来:“我怕他!凤凰不落沾屎的枝儿,我只是不和他一般见识!一个京官儿罢了,还是个恨不得入赘的京官儿!”
仇丁拍着桌子大笑,前仰后合,差点儿背过气去。众人正借着沈家的八卦轶事笑闹之际,大门被猛地推开了。
“上官以身犯险,你们还在这寻欢作乐!”
一声怒斥传来,只见柳七俏脸肃白地站在门口,唇角抿得紧紧的,似是强压怒火。
仇丁还以为是刚才闹得太吵把通判引了来,正忖度说辞,在看清来人之后,长舒一口气,调笑道:”哟!柳仵作,也馋酒了?“
“来来来!柳仵作!入席啊!”那些衙役们也立时跟着油腔滑调地招呼着,搬桌子挪凳子,大有请柳七喝一壶的态势。
“可不是,这艳福可不能让沈推官独享咯!”鲁仵作继续火上浇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想去抓柳七垂在身侧的手,那双手莹白润滑,像是沁在冰水里的和田玉,搔得他心头作痒,撩得他口干舌燥。
近了,近了,马上就能捉到了……鲁仵作使劲一探身,只觉得下一秒就能将那双手揣进怀里,好好揉蹭几把。
突然,一股尖锐酸涩的剧痛却从虎口袭来,疼得他原地起跳,像被掐着脖子快断气儿的老鸦般,发出凄厉而断续的尖叫!
他下意识地往回猛抽着手,可越挣扎那疼痛越强烈,他一边跳脚狂叫,一边僵硬地转着脖子向自己的手上望去。只见柳七那双漂亮细软的手正稳稳地摁在他的手上,另一只手上擒着一根牛毛般纤毫的银针,扎在他的虎口处,随着柳七手指间细微的动作而缓缓旋动,越扎越深。
“再敢放肆,我就废了你这只手。“柳七看着他,眸子里的光遇水成冰。
鲁仵作不觉鼻子一酸,一道溪流般的鼻涕便从红通通的酒糟鼻里泵涌而出,直挂到他的前襟上,随着他的抽噎摇来荡去,好不狼狈。
他哪里知道,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柳七其实性格刚毅,尤胜男子,说话做事亦从不懂得转圜,是以在松江府衙就颇受排挤,可她却偏有一股以暴制暴,以刚克刚的脾性,踏出了一步,哪怕移山填海,也绝不后退半步。
“我不动……我不动,你轻……轻点儿啊啊啊啊!”鲁仵作又崩溃地大叫了起来。
眼见着那鼻涕越挂越往下,柳七才厌恶地松了手,鲁仵作腿一软,坐在地上竟捧着手哭了起来。
在鲁仵作难听的哭嚎声中,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柳七,万万没想到这个小仵作会使出这般雷霆手段,半晌,那眉眼带疤的仇丁才悻悻开口:“也不是我们惫懒,实在是沈推官吩咐了,不许我们跟着,他要自己上山去,生怕我们抢了他的头功呢!“
“没错!沈推官自己个儿说的,别往我们身上扣屎盆子!”
“信口开河!”柳七怒斥道:“沈推官已致信于我,此时正在山上与凶犯对峙,若是沈推官出了意外,你且掂量,能否承担得起!”
少女身材娇小,此刻柳眉倒竖,怒目而视,竟生生把高了她一个头的衙役压了下去。众人一听要担责,当下心神也有了动摇,目光游离起来。
见此情景,柳七一拍桌子,大声道:“你们到底去也不去!”
这桌子一拍,坐在地上抽噎的鲁仵作还以为柳七又要拿他开刀,吓得惨叫起来,一边喊一边往衙役们腿边蹭,拼了命地想要远离这个凶神恶煞的少女。这下,就连那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猎户船工,也被柳七这一拍给骇得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地看向身边的人。
恰在此焦灼之际,屋外传来了脚步声,与此同时,威严的喝问声响起:“屋内何人喧哗!”却是通判大人听到了这方的吵嚷声,被吸引了过来。
此时,屋中杯盘狼藉,宛若被狂风卷席过的麦地,有人站有人坐,有人蜷缩趴地哀哀哭泣,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东倒西歪,像是麦地里突兀的草扎人。
通判大人的眼皮跳了跳,这几日连死两人,他本就一脑门子官司,此时再看到这般乱象就更是心头火起。正欲发作,耳畔却传来女子的声音:“通判大人!沈推官已在骑龙山上堵住了元凶,亟待支援!还望大人雷霆手段,速速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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