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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这几个人一进来,见到满屋子人,登时吓了一跳。原来那挂灯笼的滑绳都是两个包间共用一个,影卫点了灯笼就走,众人见那个屋子空着,便以为是隔壁这一间,一起往这头挤过来。隔壁的少爷和几位随从见着不好,便狼狈往这边躲。他们听着这屋子寂静无声,还以为没人,哪想到一进来满满当当一屋子高阶武者,顿时紧张起来。
&esp;&esp;众影卫也无比戒备,当即拉开阵势,遮挡了闯入者的视线。两派人马面面相觑,还是那位少爷率先明白过来,微躬身施了一礼,道:“在下并无恶意,借宝地躲一躲外人。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在此?”
&esp;&esp;容胤和泓都站在围廊下,远远看着雷大壮上二楼,没有理睬。影卫中便有一位出来,道:“这里不方便,请几位另寻别处吧。”
&esp;&esp;那位少爷微微一笑,一拢袖子显出了十足的儒雅风度,道:“在下今日微服,名姓不方便上报。来这里只为体察民情,略看看百姓疾苦。麻烦行个方便,稍躲一阵子便走。”
&esp;&esp;帝王御驾前,从来都是层层防卫,护得密不透风。今日护驾的只有这么几个人,竟然还被人闯破防线,直接面了圣,众位影卫此刻无比紧张戒备,恨不得一刀捅死他,谁管这位大少爷来干什么?领头影卫连敷衍的心思都没有,面无表情,冷冷又重复了一遍:“这里不方便,请另寻别处。”
&esp;&esp;那位少爷碰了个钉子,一时下不来台,把脸一沉。眼见着围栏处的两个人正看热闹也不理他,不免有些微怒。他身后的随从当即上前,一抬手将袖中云纹团拱的玉佩亮了一亮,低声道:“知道是谁家了吧?快去通报你家主人。”
&esp;&esp;领头影卫扫了一眼,见是沅江云氏徽记,便知道这位是嫡系长孙云行之,跟着云安平一起奉诏来的,一点头道:“知道了。请出去吧。”
&esp;&esp;沅江云氏是琉朝劝解
&esp;&esp;窗外瑟瑟下了一阵雨。一夜时间,宫里的银杏树和大叶杨就齐刷刷褪了一层叶子。一场秋雨一场凉,不过几日功夫,满宫寒凉,地龙就开膛烧了起来。
&esp;&esp;容胤的辅都之行很快就见了成效。周氏水路一开,调拨的赈灾粮草便由漓江往下游一路输送,迅速稳定了局面。朝廷要招工治河的消息传扬开来,那些流离失所土地被淹的灾民,不等府衙里招揽,就自发聚集起来把名单报了上去。早在几年前容胤就曾谕旨下发各邦,规定了水患灾民安置,尸首处理等杂事,加上现在有陆德海带兵在那里压阵,这一次水患顺顺当当就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段,没爆发大规模瘟疫。
&esp;&esp;又过了几天,陆德海的折子便呈上了皇帝的案头。他这一次确实干得不错,莞州湘邦两头告急,他这边开天下粮仓解了燃眉之急,那边却调高市价收粮。城里的富商见了大好机会,便大量抛售囤积的粮草赢利,又穷尽各种办法把天下粮仓的粮往莞州调。他等着火候差不多,市面粮草能支应了,一纸敕令压下了粮价,逼着商家亏本贩售,把之前吞下的利润又吐了出来。如此两头拉踩,在朝廷赈灾粮草未到之前,硬是靠着民间自救,堪堪喂饱了百万饥民。
&esp;&esp;那折子字里行间轻描淡写,只是讲了讲经过,老老实实把漓江沿岸赈灾情况汇报了一遍。容胤扫一眼就明白,陆德海说轻松,背后不知道扛住了多大的压力和威逼。仅调高粮价又压下来这一条,要不是他手里有道兵符,众富商大员能恨得生吃了他。威逼利诱,阻挠拖延肯定不少,陆德海能一一顶住,回头又不贪功,确实是个值得栽培的好苗子。
&esp;&esp;眼下各部已料理妥当,只等水退治河,容胤当即就给陆德海找了个位置安插。以他的资历,做个三品布政使到地方去办差最为合适,但容胤怕他回到邦里被人报复,特地留在朝中分到了经略督事从四品侍中做起。这官职虽然不大,却是个枢纽,上接尚书台,下连经略督事主持的各项工程水务,政务纷繁,要和朝中各部密切合作,是个锻炼人的好位置,又在帝王的眼皮子底下盯着,出点什么动静都照顾得到。
&esp;&esp;他安置完陆德海,又把奏折翻了翻。泓已经在御书房随侍了几个月,接受了基本的训练和教导。容胤为了让他尽快通晓政事,便安排他跟着侍墨参政一起做票拟。把呈上来的奏折分类,根据内容给出批答建议。有几本奏疏上的票签一看就是泓拟的,考虑得不算周全,措辞也略显生疏,容胤就拿朱笔提示了几句,退回去让他重新再写。
&esp;&esp;待到外间敲响了云板,容胤便停了政务,和泓一起去上武课。
&esp;&esp;武课的侍剑人已经又换回了原来那位大教习,容胤和他对招打了一个多时辰,出了满身热汗。他新学了一套拳法,运用得还不是很纯熟,对招时破绽百出,被大教习在身上指点了好多下。大教习下手沉熟圆融,不像泓那样轻柔恬静,容胤下了课出来,一回暖宁殿就和泓抱怨说太沉重。泓便轻声给他解释,道:“大教习内息走的是刚武的路子,劲气贯注的时候难免就带了力道。但他是最稳妥的,绝对不会出差错。”
&esp;&esp;容胤道:“我喜欢你教我。”
&esp;&esp;泓垂下头说:“现在教不得了。”
&esp;&esp;容胤问:“为什么?”
&esp;&esp;泓说:“心有杂念,气息不纯。”
&esp;&esp;容胤心中怦然一跳,很想问问是什么样的杂念,却怎样也说不出口,只得另寻了个话头,说:“大教习不是你义父吗?可现在每次见你和大教习分列两边,都不说话的。”
&esp;&esp;泓低声道:“是。已经很久不曾说话了。”
&esp;&esp;容胤怔了怔,问:“为什么?”
&esp;&esp;泓说:“大教习生我的气。”
&esp;&esp;容胤追问:“什么气能生这么久?”
&esp;&esp;泓左右为难,半天说不出口,又被皇帝逼问着,只得找了个委婉的说法,道:“大教习说我媚主。”
&esp;&esp;容胤心中猛地一揪,登时哑口无言。
&esp;&esp;他自把人召到身边,就派人去查了泓的身世,结果却是难得的干净。泓是大教习在河边捡到的,因为不会照顾婴儿,就送到了紫阳殿找故交帮忙抚养,自己定期看望。等泓长到三岁,却发现根骨绝佳,是个学武的天才。大教习嫌紫阳殿教得不好,干脆自己入宫当教习亲自教导。就这样严父慈母两手抓,一路抚养泓无忧无虑的长大,顺顺利利的做了御前影卫,眼见着前程锦绣。
&esp;&esp;结果却一朝折翼,被自己封藏。
&esp;&esp;大教习自然是气的。可天子永远圣明,他只得把一肚子的怒火都发泄到泓身上。这么多年,泓一个人不知道吃了多少委屈。
&esp;&esp;容胤又是心疼又是愧疚,问:“大教习打过你吗?”
&esp;&esp;泓忙道:“没有。我每年节庆都到大教习屋子外面请罪,他只是不理我而已。”
&esp;&esp;容胤一阵难过,摸了摸泓的脸说:“委屈你了。”
&esp;&esp;泓摇了摇头说:“臣得封御前影卫,自当尽心竭力侍奉陛下,断念私情,怎么会委屈?”
&esp;&esp;这一套效忠的陈词滥调,容胤不知道听底下臣子说了多少回,却没哪一回像今日这样叫他难过。他抬手捂住泓的眼睛,俯身过去含了泓的双唇亲了又亲,才放下手和他顶着鼻尖说:“嘴上这样讲,眼睛里可没有。大教习还肯留在紫阳殿,就说明他是挂念你的。他是生我的气。咱们一起想办法,总能叫他回心转意。”
&esp;&esp;泓很是高兴,说:“好。”
&esp;&esp;容胤想了半天,找了几个宫人来,密密叮嘱了一番。
&esp;&esp;夜色已深。
&esp;&esp;檐下的宫灯撑着一团温暖的火光,在夜晚的凉风中飘摇不定。一些细碎的窃窃私语在这个时候就从宫殿的各个角落里缓缓浮升起来。他们是传奇,是演义,是光怪陆离的传说,白天那些琐碎,无聊,平庸的见闻,到了晚上再从宫人口中说出来,就罩上了一层神秘瑰丽的光晕。这些传言和故事永远围绕着那遥不可及的帝国皇帝进行,把他的宠爱,他的厌弃,他的喜好和他的残酷责罚配合以天马行空的想象,扭曲变形成一种庞大的而不可捉摸的可怕故事,从嘴里传到耳朵里,再经过扩张改换,重新散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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