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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烨心底思绪暗涌,面上却只点点头,道一句“如此便好”后问:“晋南运粮这件事瞒不了北秦探子,以鲜于焕步步为营的手段,为了抓住最后三个月时间,他一定会阻止这批粮草送到西北各城。”他拿起木条在沙盘上从潼关之处划向惠安城,“粮草过潼关后必须尽快兵分两路送到惠安城和邺城,惠安城一路只经平原之地,且有各城守军接应,并无鲜于焕可乘之机。”木条停在偏北之处,韩烨微一沉吟:“去邺城必过虎啸山,此山在北秦大靖交界处,路径偏僻险阻,如果鲜于焕布兵埋伏,必在此山之中。我修书一封去山南城,让归西去潼关接应运粮队伍,亲自押送这批粮草去邺城……”“不用,我已经定好了运粮人选。”帝梓元打断韩烨的话,朝自己一指,“我比归西合适。”“胡闹!”韩烨神色一凛,心头微怒,“梓元,你是东部统帅,岂能轻易涉险靠銮夷闵4サ墓αx换指匆话耄缃窆槲鞯慕j踉对谀阒希耆茏枳∠视诨赖姆!“我自然知道这批粮的重要,邺城百里之外就是云景城,如无粮草,云景城这场仗根本不用打。虎啸山是西北禁地之一,瘴气密布,山中小径盘根错节,一个不慎就会迷失其中,不是死于北秦兵的埋伏,就是亡于山中猛兽之口。归西剑术虽高,却只能御敌,不能领路,运粮草的将士若中了瘴气,逃不过一死,凭他一己之力,如何能将百辆粮车运送出山?”“你既然知道此行对归西也非易事,凶险万分,遑论是你?”见韩烨疑惑看来,帝梓元压低声音:“韩烨,我数年前来过西北一次,姑祖母领我自晋南入西北,带我在西北地域上行走三个月,西北各处山地城池,我都亲自走过一遍,也包括虎啸山。”韩烨神色一震,眼底复杂难辨。行走疆土,记住每一处城池和山地……她早就知道韩帝两家迟早一战,竟连这种准备也做好了。“你何时来的西北?”韩烨的声音有些低。“十二岁。”帝梓元匆匆回他一句,不欲再提起这个话题,道:“就由我来运送去邺城的粮草,北秦伤了元气,他们的粮草补给也不足,一个半月内无可战之力,我们正好趁此时将粮草运至各城,以备万全。”帝梓元意见坚决,且说得在理,韩烨并非不知轻重之人,沉默片刻颔首同意,“此事依你所言,明日我回惠安城让人接应粮草,邺城就交给你。”他说完朝外走去,临到门口,帝梓元的声音轻轻传来:“韩烨。”韩烨顿住脚步,回转身。沙盘边立着的帝梓元微微垂首,面容藏进阳光逆影里,看不清表情。他没有出声,等着帝梓元开口。“如果……”帝梓元抬头,手不自觉握紧沙盘边缘,“如果当时我没有让安宁去青南城,或许她就不会、就不会……”气氛陡然凝滞下来,让本就沉闷的书房失了最后一丝缓和的余地。“和你无关。”韩烨截断帝梓元尚未出口的话,“当初是安宁主动请命,没人知道鲜于焕会增兵青南城。战场瞬息万变,她是一军将领,也是一国公主,守护百姓和国土是她的责任,自踏进西北,她就应该有马革裹尸的觉悟。不止是她,就算有一日我们两人亡在西北,也是早已注定之事。”韩烨说这话时,很是平静。不是淡薄血脉亲情的那种,而是看惯生死渐渐麻木的眼神,还有谈起安宁时对帝梓元突然的漠然。“况且……人既已不在,多说无益。梓元,她的死和你没有半点干系,不用介怀。”韩烨说完,再也没看帝梓元一眼,转身出了书房。脚步声渐行渐远,帝梓元唇角轻抿,缓缓松开紧握沙盘的手。韩烨不是不介怀,安宁和他自小亲厚,连她都无法面对安宁的死,何况是他这个兄长。就算隐藏得再好,帝梓元也能瞧出韩烨眼底隐隐逸出的情绪。他在怪她,不是怪她当初让安宁戍守青南城,而是怪她逼得安宁远走西北,至死都在为韩家赎罪。韩帝两家恩怨,说到底,又与安宁何干?安宁死后,帝梓元此生最后悔之事,便是曾经将她卷进两家之怨,逼她在仁德殿前指证至亲。慧德太后再错,嘉宁帝再狠毒,他们之于安宁,就如枉死的帝家先辈之于自己。只是时至今日,就如韩烨所言——人已不在,多说何益?终究是她亲手毁了安宁一生……低低的叹息声在书房内响起,久久难以消散。小院外,韩烨顿住脚步。他回转头,隔着层层叠叠的梅花浅影,望着书房里背对而立孑然萧索的帝梓元,眼底的冷漠指责一点点消逝,漆黑的瞳孔中瞧不出半点情绪。也是这一日,皇城上书房。嘉宁帝望向下首半跪的赵福,神色如鹫,“你说什么?韩越下落不明?”赵福心如惴惴,忙回:“陛下,五殿下已于一个月前和王妃离开江南,暗卫回禀五殿下和王妃出海游历后一直未回。”赵福本以为有五殿下帮持,朝廷也可稳妥些,哪知五皇子竟然在这个时候出了海。南海海域辽阔,又一向在帝家把持之下,要想寻个扬帆远洋的五殿下,无异于大海捞针!“出海未归?”嘉宁帝神情莫测,抬手轻叩在御椅上。“陛下,奴才已着暗卫入南海寻五殿下……”“不用了,把人都召回来。”赵福一愣,“陛下?”“韩越和太子一向亲厚,他的性子再淡薄,也不会在三国交战时顾自入南海游历,放下大局不顾。这半年朕收到消息,他一直辗转江南为太子搜集粮食和民间兵甲异士,西北的仗没打完,他怎么可能出海!”“陛下是说五殿下犯了险?”赵福期期艾艾道,不敢直言。陛下五子已亡其二,太子远在边疆,战事一日不定,性命便一日不得万全。十三皇子还只是一介幼童,成年皇子仅剩五殿下一人,如今五殿下下落成谜,若是太子再出了点事……皇室二十年内难出继承之人!嘉宁帝颇有深意瞥了赵福一眼,神色微沉,“怎么,韩越怎么出的事,你难道猜不出,还要朕挑明了说不成。”赵福脸色一白,急忙叩首请罪,“陛下恕罪,奴才、奴才没寻到证据……”嘉宁帝哼道:“除了帝家,还有谁敢动皇家的人!”“莫非是靖安侯?”赵福抬首,颇为疑虑,“可靖安侯远在西北……”嘉宁帝挥手打断他,靠在龙椅上,露出一抹疲惫,“是她入西北前就做好打算,或是洛铭西瞒着她动的手,有什么区别?他们所做,皆为帝家。”赵福默然,惴惴开口:“陛下,奴才这就派暗卫去寻五殿下。”“不用了。整个晋南铁板一块,韩越既被掳到了晋南,除非他们放人,否则就算是皇家宗师去了,也带不回韩越。”有帝盛天在,皇家的人在她有生之年怕是都不能再入晋南。“那五殿下的安危……”“看在太子的份上,韩越性命无碍,不过……韩帝两家相争尘埃落定前,帝家不会让他回朝。赵福,再派一组暗卫入西北保护太子,太子出了事,你和你一手训练出来的暗卫提头来见朕。”浓浓戾气迎面而来,赵福知嘉宁帝因五皇子一事震怒,越发看重太子安危,肃眼领命退了下去。上书房内,嘉宁帝行到御桌旁置放的沙盘处,右手在沙盘上拂过,抬手握起一把细沙,任细沙从手上落下,在沙盘上从晋南一路洒向一座地势险峻的山坳,然后停住。嘉宁帝盯着那处,神色莫测,沉吟良久。寒风吹进书房,他重重咳嗽几声,收回手入了暖阁休憩。御座上一纸密信被冷风扫落在沙盘上展开,密信上北秦王印正好落在嘉宁帝刚才抬手停驻的山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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