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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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第2页）

&esp;&esp;“您刚四十出头，还没老得直不起腰。等会儿我跟着您一起去，要是柳介唐真敢当众刁难您，您别怕，我替您说话。”

&esp;&esp;“这不是废话嘛！你不替我说话，难道让狗替我说话？”

&esp;&esp;“您心里烦，别迁怒我。您知道我的脾气，我向来不受这个！”

&esp;&esp;牵牵扯扯的，万家凰把万里遥硬拽出了房门。门外站着厉紫廷，论节气，如今已经进了初冬，然而他有点寒暑不侵的意思，就只穿了一身薄呢子军装，头上连顶军帽都没戴。笔直的站在院子中央，他昂着头抽烟，脸上照例是没表情。闻声向着万家那一对父女望过去，他要笑不笑的一抿嘴：“这是在干什么？”

&esp;&esp;万家凰这才放开了万里遥的袖子：“爸爸动作太慢，我怕他耽搁了时间，所以硬逼着他出了门。毕竟柳次长这一趟来，也是想要和我们见上一面的，父亲若是表现得太冷淡了，也不大好。”

&esp;&esp;厉紫廷心如明镜，所以并不多说，只觉得万家的这些人和事都怪有趣。向着万里遥微微一躬身，他开了口：“伯父，我们走吧。”

&esp;&esp;这一行人，在万宅的大门外上了汽车。

&esp;&esp;万宅门外的这一条街，已经彻底的变了样子，士兵们军装整齐、夹道而立，每个人都手握了旗杆，上方高高飘扬着五色旗和铁血十八星旗。不出十分钟，汽车驶到火车站外，万家凰一面随着厉紫廷下汽车，一面留意着父亲，生怕他会忽然跑了。她父亲一派天真烂漫，不受俗世虚礼的束缚，这事他还真干得出来。

&esp;&esp;这火车站本来就是小站，经了战火的洗礼，更是有了点废墟的风格。那专列倒是来得准时，厉紫廷这一行人刚在月台上站好，远方那专列就拉着汽笛驶过来了。

&esp;&esp;轰鸣声中，专列缓缓停下。厉紫廷快步走向了专列中间的那一节长官座车，与此同时，座车尾部开了车门，几名副官小跑着先下了火车，其中一人向上伸手，搀出了一位长袍马褂的高大汉子，正是从天而降的钦差大臣，柳介唐次长。

&esp;&esp;柳次长不但高大，而且威武，宽肩之上竖着一截粗脖，粗脖之上昂着一张方脸，方脸方得宽宽绰绰，所以浓眉大眼大鼻子大嘴各得其所，并不显着局促。除此之外，柳次长还有一脑袋板刷似的短发，短发的质地和马鬃差不太多，足以证明柳次长在各个方面都禁得起推敲，确实是一条实打实的硬汉。

&esp;&esp;次长和厉紫廷有过几面之缘，落地之后，便先对着厉紫廷寒暄了两句，随即目光一转，盯住了后方的万里遥。硬汉之目光，自然是熊熊如炬的，照理来讲，足以让那柔软似水的万里遥原地蒸发，哪知道万里遥柔软归柔软，但是并没有将他那少爷脾气也一并软化了去。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他沉着面孔回望过去：“来了？”

&esp;&esp;次长以着旱天雷一般的雄壮声音回答：“来了！”

&esp;&esp;厉紫廷这时上前一步，打了个岔：“柳次长是一个人来的？不是说毕司令还派了一位代表……”

&esp;&esp;柳次长光顾着和万里遥较劲，厉紫廷这么一问，他才发现身边少了个人。回头望向车门，他问身边的副官：“小冯呢？”

&esp;&esp;此言一出，车门内出现了个西装革履的青年，正是毕声威的私人代表。

&esp;&esp;车下众人看着车上的青年，谁也没想到毕声威的私人代表，竟会完全没有毕声威本人的风格。

&esp;&esp;这青年是个苍白的高个子，病怏怏的瘦，瘦成了一副衣服架子，穿着一身黑呢子大衣——大衣本就崭新笔挺，挂在他这副衣服架子上，那新和挺的程度就又都加了倍。

&esp;&esp;虽然是瘦，但那病容并没有掩盖了他的斯文英俊，高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他眨巴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一边下火车，一边犹犹豫豫的望向了厉紫廷，及至听柳介唐介绍出了“厉司令”三个字，他才笃定的微笑伸手，和厉紫廷行了个握手礼：“厉司令，久仰大名了。敝姓冯，冯楚，这一次因为毕司令抱恙在身，暂时无法出行，所以派在下作为他的全权代表，希望能和厉司令合作，共创一个和平的新局面。”

&esp;&esp;厉紫廷正要开口回答，冷不防那边的万里遥忽然大声惊呼：“大姑娘，你看看，他是不是你三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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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万里遥这一嗓子，让在场众人全愣住了。

&esp;&esp;万家凰望着冯楚，就感觉父亲这个问题，自己没法回答——她记忆中的三表弟是根细瘦娇嫩的小豆芽菜，谁知道豆芽菜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反正她对前方这名青年，就只是三个字的评语：不认识。

&esp;&esp;冯楚仔细端详了万家凰，然后又把目光移向了万里遥，迟疑着轻声发问：“您是……万家的表舅？”

&esp;&esp;问完了这句话，他暂时抛弃了柳介唐和厉紫廷，大踏步走到了万家父女跟前：“表舅？二姐姐？”

&esp;&esp;万家凰听到这里，真是惊讶得无法言喻：“真是三弟弟？你——你这么大了？”

&esp;&esp;万里遥不但惊，而且笑：“傻姑娘，我记得他只比你小一岁，这么多年不见了，你长他不长吗？”说着他又转向了冯楚：“还是表舅的眼力好吧？别看你变成大人了，我第一眼瞧过去，就觉着你像冯家的小老三。”说着他拍了拍冯楚的肩膀：“好家伙，多少年不见了，你家里还好？”

&esp;&esp;冯楚笑了一下：“家里，现在就是我一个人了。”

&esp;&esp;万里遥大吃一惊：“人呢？”

&esp;&esp;然后他肋下挨了女儿一肘，可惜这是迟来的一肘，因为冯楚的脸上挂着一点惨笑，已经开了口：“这些年的事情，真是一言难尽……”

&esp;&esp;万里遥这时从那一肘中得了启发，终于领会了冯楚那句回答的含义——领会了还不如不领会，因为他随即又问：“你家里人这些年全没了？你娘也没了？”

&esp;&esp;冯楚没回答，万家凰留意到他抬手抓了抓心口的衣襟，像是憋闷，也像是胸痛，便打算岔开话题，可她这边刚张嘴，那边父亲又出了声：“你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怎么不给我一个消息？你是我的外甥，你娘是我的表妹，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啊！”

&esp;&esp;冯楚放下了手，轻声答道：“表舅的心，我是知道的。只是……”

&esp;&esp;他欲言又止，万家凰抓住机会，暗地里一扯父亲的袖子：“三弟弟身上是有公务的，您不要一味的只是问，自家的事，回去再慢慢的说吧。”

&esp;&esp;她说完这话，顺势向厉紫廷使了个眼色，目光收回来，经过柳介唐时，她又含笑鞠了一躬：“柳伯父好。”

&esp;&esp;打过这个招呼之后，她就想保护父亲撤退，然而柳介唐见此情形，又发了话：“哦？原来小冯和你家还是亲戚？之前倒是没听小冯提过。”

&esp;&esp;他这话仿佛是对着万家凰说的，万家凰正想敷衍一句，然而她那父亲不甘寂寞，先张了嘴：“我岂止是就这么一个亲戚？实不相瞒，紫廷也已经成了我的准女婿，如今就和我自己的儿子是一样。所以你这一趟来，我作为一家之主，为了给晚辈们长脸，还真不能不好好的招待招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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