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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之中,听到有人笑道:“药罐子,亏你还是龙神太子,原来这般不济。”声音沙甜入骨,拓拔野努力回想,却想不出究竟是谁。费尽全力睁开双眼,瞧见一个苹果似的俏脸在自己面前晃动,两个酒窝仿佛漩涡一般,那笑容纯真无邪,逐渐变形模糊。腹中绞痛如狂,全身亦无处不在疼痛。忽听白龙鹿一声怒吼,那沙甜的声音又笑道:“大马鹿,你倒凶得紧。我偏生要逗他,气也将你气死。”白龙鹿接连怒吼,拓拔野许久未曾听见它这般震怒,迷迷糊糊地想,究竟是谁惹它发狂?但体内剧痛,无法思考。说不出的痛楚,说不出的难受,仿佛魂灵被什么物事硬生生地从身体绞了出来。终于又昏昏沉沉地沉沦下去。迷迷蒙蒙之间,仿佛匍匐在白龙鹿背上走了许多的路。有时停了下来,听见白龙鹿愤怒地嘶吼,听见刺耳尖锐的“那七”声,以及那个奇怪的女子声音。有时感觉一只滑腻温软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耳边还能听见那奇异的笑声。当冰凉的手指撬开他的双唇,将清甜的泉水灌入口中,他突然在混沌中迷乱,一阵狂喜从绞痛的心中蔓延开来。一刹那间仿佛又回到了数年前那万里荒原之上。心中不住地叫道:“雨师妹子!雨师妹子!”但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来。冰凉的泉水滑过乾裂的嘴唇,沿着下巴流过脖颈,多么像眼泪袋子的泪水啊!他心中狂喜迷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伸出双手,将那人紧紧抱住。突然听到一声尖叫,那人猛然从他怀中挣脱。“啪”地一声脆响,脸上突然吃了热辣辣的一记耳光。力道之大险些将他头颅打断。拓拔野心中迷糊,难道雨师妾竟要离开他了吗?突然感到一阵远胜于周身绞痛的苦痛与悲伤,热泪夺眶而出。忽听那沙甜的声音恨恨道:“小色鬼,吃了耳光便哭哭啼啼,当真不知羞。”又是“哎呀”一声尖叫,怒道:“臭马鹿,你再撞我,我就将你的四只蹄子毒得肿成熊掌。”耳边叫声逐渐模糊,但心中的悲伤却越来越甚,朦胧之间,仿佛又回到那破庙之中。月光如水,树影斑驳,冰冷的台阶上,他默默静坐。突然之间,他心中一凛,蓦地想起所有的事情,想起那沙甜腻人的声音。腹内绞痛更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掏空。是了!在那驿站之中,他太过托大轻敌,轻而易举中了那妖女洛姬雅的两百多种剧毒。只是,为何他仍然未死呢?又想起六侯爷一行仍在空桑山相候,登时更加清醒了三分。不知经脉是否受损?倘若侥幸完好,便可以再次尝试以潮汐流调集真气,将体内毒素暂时压制,然后再觅解药。当下努力积聚意念,一寸一寸地检查体内经脉,出乎意料之外,周身经脉竟然完好无损;心中大喜,奋力意守丹田,感应气海潮汐。不料运行间,丹田陡然剧痛,全身仿佛被撕裂一般,刚刚聚集的一点真气立即又分崩散去。突然“哗”地一声,周身冰凉,似乎被冷水从头浇透。拓拔野机伶伶打了个冷颤,虽然体内绞痛依旧,但意识却大为清醒。睁开双眼,忍痛四下扫望。明月当空,青松横陈,两侧险崖陡峭,脚下便是万丈深渊,白雾穿梭,冷意森森。咫尺之距,水声轰鸣,瀑布滔滔飞泻;自己竟被绑在险崖青松之上。空桑故人洛姬雅坐在树枝上,晃荡着双腿,神情古怪地看着他,苹果脸上红艳欲滴,与那两条赤链蛇相映成趣。见他抬头望向自己,双颊突然莫名其妙地一红,啐道:“看什么?”树下立了那只绿色昆虫怪,此时正竭力的舒展巨大透明的绿色薄翼,身体弯成弓形,仿佛打了个呵欠,然后摇头晃脑匍匐下来,趴在地上,瞪着碧眼凝视拓拔野,若有所思。忽听远处传来震天价响的怪叫声,扭头望去,正是白龙鹿站在对面山崖边缘,气急败坏地不断嘶鸣,中间隔了三十余丈,白雾茫茫。它在崖边打转,发出从未听过的呜鸣声,又像是难过又像是生气。突然朝后退了几十丈,然后急速飞奔,似乎想腾空跃来。拓拔野心中一紧,叫道:“鹿兄!我没事!仙子和我开玩笑呢!你且在那里等着。”白龙鹿嘶鸣一声,停了下来,一路小跑到了崖边,冲着拓拔野不断呜鸣。洛姬雅格格一笑,对白龙鹿做了个鬼脸,叫道:“大马鹿,气死你!”白龙鹿愤怒嘶吼,不住跳跃。洛姬雅哼了一声道:“没有我那歧兽的翅膀,瞧你怎生飞过来。”拓拔野忍住肚内的剧痛,心道:“不知现下是什么时候了?我中毒这么久,竟然经脉完好,想来是这妖女手下留情。她将我抓到此处,却不知想要如何?”心想自己先前既已承诺倘若被她抓着,便答应陪她一道寻找三十六种奇毒,眼下一败涂地,狼狈不堪,只有认栽了。况且身揣《百草注》,心中倒不觉得要寻找这些毒草有何困难,毕竟眼下当务之急乃是尽快与众人会合,寻找七彩土,粘合琉璃圣火杯,然后救出纤纤。当下叹道:“仙子,我输啦,那三十六种毒草我立时陪你找去。”洛姬雅格格一笑道:“药罐子,现在认输啦?哪有这么容易。仙子我还没有玩够呢!”举起那玉兕角呜呜吹将起来。那绿色昆虫怪那歧兽吓了一跳,仆仆拍打翅膀,飞到树枝上。双翼轻震,发出“那七那七”的杂讯。山风呼啸,夜色凄迷,合着那“那七”怪音,这号角声听起来更加诡异。突然“唏簌”声响,数百只奇奇怪怪的虫子从悬崖边上爬了上来。拓拔野自小在山林中流浪,识得其中大多都是剧毒之物,眼见那花花绿绿、彩色斑斓的一片朝自己爬来,心中也不禁有些发毛。号角声急促跳跃,如羚羊越岭,玉兔穿林。那数百只毒虫仿佛约好了一般,潮水般的围聚到松树下,纷纷朝上爬来。转眼间两条金环蛇已经绕住他的双腿,缓缓地盘旋滑行而上。那冰冷滑腻的蛇皮滑过小腿,登时冒起鸡皮疙瘩。几只彩色蜘蛛与蝎子也不甘落后,钻入他的裤腿,麻麻痒痒一路爬上。片刻之后,他周身上下,每寸皮肤都爬满了毒虫,在月光下密密麻麻地蠕动,说不出的诡异恐怖。白龙鹿嘶吼之声越来越响。那歧兽更加愉快地煽动翅膀。号角声幽森如暗夜冷泉,呜咽断续。拓拔野突觉颈上一疼,也不知被什么毒虫咬中,继而手臂、胸膛、腰腹、大腿……全身上下同时痒痛难忍,竟是数百只毒虫在他身上齐齐咬噬。只觉体内剧痛如割!体外百虫齐噬,这种滋味拓拔野生平想也未曾想过,疼痛如狂,心中却是突然觉得滑稽不已,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洛姬雅见他这等光景竟然还笑得这般畅快,脸上微微露出惊讶之色,格格笑道:“原来你是个贱骨头,越是疼痛便越是欢喜。那我索性多叫些毒虫,让你乐个够吧!”拓拔野喘着气苦笑道:“仙子,拓拔野与你无怨无仇……”洛姬雅皱起鼻子,哼了一声道:“谁说无怨无仇啦?冤仇似海深!”拓拔野心肠素软,对于女人更是如此。此刻虽被她害得周身绞痛,生不如死,但瞧见她那纯真俏丽的脸容,孩子般的神态,始终起不了憎恶之意,忍住疼痛,哭笑不得道:“还请仙子赐教。”洛姬雅从树上一跃而下,拍拍手道:“第一,你破坏了仙子的好事,害得我就快到手的三十六种奇毒不翼而飞,居然还欺骗仙子之后逃之夭夭。这不是罪大恶极吗?”拓拔野忍痛苦笑道:“是是!”洛姬雅嫣然笑道:“知错就改,这才是好孩子。”拓拔野一口将爬到嘴边的蜘蛛吹落,苦笑道:“除了这之外,我还有什么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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