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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第2页）

&esp;&esp;我很想说几句狠话噎住他的嘴，但思量了一下，竟然想不出来。罢了，富贵日子过久了，连句刻薄的话也不会说了。平时对着下人都和颜悦色的，何况是面对自己喜爱的人，笑里藏刀又怎么做得出来。

&esp;&esp;“说中了你的心思，你倒恼了?”他又开口，带着几分讥讽之意。

&esp;&esp;我忍了忍，终究受不了这种委屈，反驳道：“皇帝宣昭难道是我自己求来的？我与你同样不知情，我又何其无辜？哥哥一说带我走，却又顾忌重重；二说永不负我，却又念着旧日所爱；三说不僭越伦常，却又同属裴氏血脉！你说，我要如何做，才能合了你的心意？”

&esp;&esp;他听了，只无声无息。良久道：“原是我错了。”

&esp;&esp;“你错了，我也错了。是我太荒唐，居然对你动心。你是我的亲哥哥，即便不愿入宫，也不能拉扯上你，我可不是疯了！”我低低说道，手中的动作不觉停下了，只怏怏的用锄头划着泥土。

&esp;&esp;二哥眼神一晃，攥住我的手腕：“你说的到底可有一句真话？分明是你拿兄妹之情阻隔你我，我已说过，你我并非至亲，为何你就是不信？”

&esp;&esp;他手劲极大，捏的我手腕发红，我挣开道：“那你告诉我，何为‘并非至亲‘？”

&esp;&esp;他却又不接话，眼中漫出的欲言又止和伤痛，把我的一颗心搅得天翻地覆。

&esp;&esp;好容易压抑下心里的翻腾，我静静道：“既然说不出口，便不要说了。父亲说的对，皇帝说出来的话原是金口玉言，即便没有血缘横亘在前，也没有转圜的，你我何必自苦。”

&esp;&esp;言毕，我又举起鹤嘴锄继续刨掘薇菜，嘴上虽然平静无波，心中却着实难过，每挥动一次锄头便如同农夫耕田般下了死力气，二哥看我弄了几下，终于伸手过来抢去我手中锄头，我还要抢回来，他身手灵活，个子颀长，我哪里争得过他。远处父亲他们看着，只道兄妹嬉戏打闹，谁知道我们二人心里都藏着一腔憋屈难当。

&esp;&esp;我踮着脚抢了几次都不得手，便也搁下不管，自顾自蹲下用小石块刨菜。二哥起初存着逗弄我的心思，本还有些许笑意，见我始终板着脸，顿觉索然无趣，也蹲了下来。

&esp;&esp;我见他蹲下，便刻意往外挪了挪，没想到他也跟着挪过来，我瞟他一眼道：“这是做什么？莫非我要做娘娘了，便连站过的地方都连带着金贵起来了？”

&esp;&esp;他假愠的瞪了我一眼道：“就是这张嘴厉害，别的地方倒是笨的紧！”说着咬牙弯曲食指在我脑门上轻轻一磕，那神情分明又气又爱。我几乎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只是依旧拉着脸子作出一副寡淡样子。

&esp;&esp;眼前的薇菜都挖的差不多了，连地面的泥土青菜都被我翻了过来，二哥见我机械的在地面上划拉，便伸手出来夺去我手里的石块道：“婉婉，若是我有万全之策，不连累靖国府，又能带你全身而退，你走是不走？”我蓦然扬起脸来，他一脸严肃，不像是哄我说笑。

&esp;&esp;走是不走？我自然是愿意跟他走的，可是转念一想，我又隐去刚浮出的憧憬，沉着脸道：“你可辨得出你面前的人是谁？若是模糊，我便告诉你。是裴婉，不是薛凌云，你记清楚了。”

&esp;&esp;二哥脸色稍稍受挫，但又低声道：“我知道。我要带走的是裴婉，不是别人。”我心中一阵雀跃，但又强力压抑道：“现在说这话，谁信呢？”言罢意欲起身。

&esp;&esp;不料他一把按住我的身形道：“你听我说！”见我扭身望着他，他略略迟疑，缓缓道：“为了被皇权夺走的人，为了虚枉的功名利禄，我已连遭两年的报应。只要回想起在陇西的凄风苦雨，那些没有军粮只能挖薇菜果腹的日子，便恰如在黑暗深渊里爬行！你可知道，每一次征战后，只要有命在，我都会和那些战士们远远的望着西京，想着心里最后一点仅存的眷恋，然后每每晚霞落尽，我就周而复始的陷入那命定中的黑暗。”

&esp;&esp;他脸色苍凉，声音里蕴含着无尽萧瑟，瞳孔像一个幽深的漩涡，我不由自主被他的讲述深深吸引了进去。

&esp;&esp;“可是我又见了你，你可知道，当你？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esp;&esp;二哥宁和微笑道：“知道，我又不至于笨到如斯地步。我因想着，那位召你入宫皆是因为坊间传说妹妹有火德胎记，所以才不等大选，径直内选了事。若是有人在太后耳根旁进言，说妹妹这胎记不过是烫伤留下的疤痕，并非吉兆天成，太后不喜，再求琴妹妹多多从旁周旋美言，可不就躲过去了？”

&esp;&esp;我静静思量，二哥说得对，眼下要平安无事躲过这一劫难，也只有一物降一物搬出太后来了。

&esp;&esp;“至于这吹风传话的人选？”

&esp;&esp;“你放心，琴妹妹性子聪颖，有的是办法。”二哥顿一顿又支吾道：“况且她原本也不希望你入宫去吧，只怕那位会轻了宠爱……”

&esp;&esp;他言词镇定，娓娓道来，想是深思熟虑，事有八九分。

&esp;&esp;我按下一颗扑腾跳动的心，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珠，收起悲戚的脸色，喁喁道：“哥哥既然已有对策，为何不早点告知与我？害的我这些日子食不安稳睡不安寝。”

&esp;&esp;他带着几分歉意道：“不是我故意瞒着你，我这主意也是才想出来，还未万分稳妥之时不便告知你，若此事不谐岂不是让你更误会我。况且这些天来你一直避而不见，好容易见了次，你又执拗着连话也不肯多说，人多眼杂的，我如何讲与你知呢。”

&esp;&esp;我听他言谈间已有笑意，可见心里芥蒂已消。忍不住含笑嗔道：“说来说去，又都怪到我的头上。还说要带人家牧马放羊男耕女织。错个一星半点的，就被你好一阵排揎，谁还敢跟你去呢？”

&esp;&esp;他知道我是说笑，轻轻一哂，大是志得意满。

&esp;&esp;父亲见我们耽搁的久了，便吩咐随从高声呼唤起来，我和二哥站起身，各自整一整衣襟，揉了揉蹲麻的膝盖，相视一笑，仍旧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一起捧了薇菜，向家人走去。

&esp;&esp;此时春光甚好，老树枯木俱都发出新芽绿枝，软风拂面，我的百褶裙裾被风吹拂，呼啦啦像一朵盛开的白莲花。人处此景，便似若盈盈欲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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