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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老太太年纪比郑老太太还要大一些，满头银发，颤颤巍巍、老泪纵横的说起前事，满屋人没有不伤感的。郑太太又是伤心又是生气，刚要质问程家，郑妙颖先说话了，&ldo;老太太、太太有了年纪，祖母、母亲也有了岁数，不必为我这点事伤感烦恼。听说程老爷与程公子都来了，不如请进来一并将事说清楚。&rdo;她从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对程家人的到来亦早有准备。及至两家人都到了，服侍着程老太太程太太来帝都的还有程柏的兄长程松，另外就是跪在地上的是程柏的爱妾崔氏。程柏脸上尚带着伤，想是回家没得什么好果子吃，受了责罚。便是崔氏，眉眼憔悴，亦不似当初妩媚。郑妙颖道，&ldo;我嫁入程家一年，崔氏便生下庶长子，我想，我不是嫉妒之人。这些年，二公子不过初一、十五在我房里，无子之过，不完全是我的责任。二公子有庶子女七人，我想，我也还算得上宽厚。今年我有孕，孕息稳健，二公子请了一位安胎的大夫来，我喝过大夫开的安胎药便小产了。&rdo;程太太忙道，&ldo;都是误会，我已审过那大夫，是你胎相不稳。&rdo;&ldo;是不是误会，若你们愿意，不如请监察司详查。&rdo;郑妙颖一句话便堵了程太太的嘴，郑妙颖道，&ldo;贵府允许妾室生养，我明媒正娶进去，自问没有半分亏心之处，也算配得上贵府二公子。我有了身孕，怎么就不明不白的流产了呢？&rdo;郑妙颖道，&ldo;今天有人看我怀孕不顺眼，便能下药。明天有人看我不顺眼，一样能下药。我要和离，不为别的，怕再不明不白的来上一碗药，然后贵府说，已审过大夫，是我命该如此。&rdo;程太太的脸色委实不大好看了，咬咬牙道，&ldo;你若不信，只管请监察司查去。我是问心无愧的。&rdo;郑妙颖淡淡道，&ldo;既如此，经官也好。&rdo;郑太太已气得混身发抖，怒视程太太道，&ldo;还就得要经官！当初两家交好才定下亲事，我竟不知我女儿在你们家过得这样日子！报官！这就去报官！&rdo;程柏先慌了，上前作揖道，&ldo;岳母莫恼，咱们有话好好说，是我对不住郑氏。&rdo;程老爷已气得头晕脑胀，上前一脚便将程柏踹到了地上去，怒喝，&ldo;孽障！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那大夫你是如何请来的！&rdo;程老爷是真的不大知内帷之事，何况是自己儿媳妇的事。他不知道，也没问清楚，贸贸然的来了郑家，便处在了这极度被动的局面。程柏连声分辨，&ldo;爹，郑氏怀的，是我的嫡子！难道我会害自己的嫡子！&rdo;程老爷喘着粗气，一时定神，想了想，认真对郑大人道，&ldo;不瞒贤弟，这个孽障，一事无成，就是叫他干，估计他也没那个胆子。&rdo;郑大人脸若玄冰，一直没说话，只一双冰寒入骨的眼睛锁住郑柏。郑大人号称鬼见愁，他为官二十几年，不知干掉多少贪官污吏。程柏委实道行太浅，给郑大人看得直哆嗦，郑大人陡然开口，声若金石，&ldo;程柏，那大夫的事，与你有无相关！&rdo;程柏结巴着，&ldo;我，我，我……我……&rdo;结巴半日，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只看程柏这一脸支唔，郑大人也不想问了，对程老爷道，&ldo;几十年相交，原以为可善始善终，不想世事弄人。原我以为，和离可使程家颜面得保，先时阿颖并未与我细说这些是非。既如此，还得请程兄体谅我做父亲的心情，兄家可能认为孩子未出世，不算成人，既已流掉，无所谓。可于我而言，我不能坐视我的女儿被人谋算，那孩子，纵使未曾出世，亦是我的外孙。该有的公道，一样不能少！&rdo;程家原是想复婚来着，不想闹成这样，直接傻眼。程老太太眼睛一闭，躺下了，崔氏也瘫在了地上，她如何受宠，也不过一妾室耳，如今三品大员要追查，程柏尚且屁都不敢放一个，她一个妾室又算得什么。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程家人连拖带抬的走了，郑太太抱着女儿哭成个泪人，&ldo;你这傻东西，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你早说，我早去接了你回来。&rdo;再哭一回苦命的女儿，将丈夫也埋怨上了，&ldo;非得指腹为婚，指了这么个混账行子，误了闺女一辈子。&rdo;现在后悔有什么用，何况当初郑妙颖和离时，郑大人已然悔过了。郑大人沉着一张板砖脸，&ldo;好在已经和离。&rdo;妻子母亲是内宅妇人，放两句狠话没问题，外头的事情不大成。安抚好了妻子母亲，郑大人还是单独与当事人郑妙颖商量，&ldo;这事，关键得有证据。&rdo;若经官，就得拿证据说话。郑妙颖道，&ldo;程柏会写和离书，就是因我手里握着证据。爹爹尽管放心，我原不想把事情闹大，程家只当咱家是傻子来糊弄，我知道一些事，顺藤查下去，必有结果。&rdo;她敢和离，自然已做好万全准备。郑大人道，&ldo;你该早跟家里说。&rdo;&ldo;原想着，我是正室，清清静静的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父亲哥哥为官，程家总不敢亏待我。&rdo;命运总是莫测的，如郑妙颖，程柏不喜欢她，其实她对程柏也平平。过日子，主要是清静。郑妙颖完全是照着一辈子的清心日子去过的，唯有两件事在她意料之外，一是她没料到会怀了身孕，二则，她未加防范，孩子来得快去的更快。母亲对孩子总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譬如郑妙颖，她与程柏感情寻常，可这个孩子，于她而言是骨中骨、肉中肉。程家既然到了帝都，她是一定要为自己的孩子讨一个公道的！☆、程家的反应速度并不慢，先是程老太太一闭眼，就很为家里争取了一些时间。程老太太闭眼的快，睁眼也具有一流速度。刚到程家借住的族中别院，程老太太就醒了，一把抓住儿子的手，声音带着老人特有的暮年的嘶哑，&ldo;绝不能经官！&rdo;这事绝不能经官！一旦经官，程家声誉扫地！程老爷是个孝子，见老娘一把年纪还要为子孙事担忧，不禁心下惭愧。何况，今日这事实在打脸，程老爷活了这把年纪，自知其中利害，低声安慰母亲道，&ldo;母亲放心，我明白。&rdo;&ldo;明白就好。&rdo;程老太太轻叹，&ldo;郑氏嫁到咱家这些年，咱家待她不算薄了。就是柏哥儿，实在不争气，那些妾室有什么要紧，但凡早些让郑氏生下子嗣，断不至于此。&rdo;喜不喜欢的，先生了孩子，就什么都好说了，更不至于有今日之祸。程老爷问，&ldo;母亲，郑氏小产之事，到底与咱家有无相干？&rdo;&ldo;这些年，我又哪里管过事，无非是你媳妇跟我说什么，我听什么罢了。&rdo;程老太太将手一摆，&ldo;我也累了，你去跟你媳妇商量吧。&rdo;一时，大夫来开了幅安神的汤药，服侍着老太太喝了药，程老爷方召集全家开家庭会议。到这个节骨眼上，也不必掖着藏着的，一家四口坐在屋里想对策。程老爷先问妻子，&ldo;郑氏小产之事，究竟是什么缘故？&rdo;程太太颇是嘴硬，依旧装傻，道，&ldo;这我如何能知道？&rdo;都大难临头了，还这般敷衍，程老爷暴跳如雷，怒喝，&ldo;儿媳妇怀的是嫡孙，好容易十来年有了身孕，吃了安胎药小产，你做婆婆的敢说一点不知！你当的什么家！&rdo;话到怒极，一拳砸在手边的黄花梨木云纹茶几上，上面茶盅跟着一跳，接着倾倒，轱辘几下，啪的掉在地上，摔个粉碎。程老爷勃然大怒，眼中蹿火，程太太也不敢搪塞了，抹泪道，&ldo;孩子都没了，我难道不伤心？我盼嫡孙也盼了十来年哪。那个大夫，是柏哥儿亲自着人请回来的。真查出哪里不妥，柏哥儿怎么办？少不得她委屈些，养好了身子，有柏哥儿在，还怕没孩子吗？&rdo;程太太一直觉着儿子是世间必不可少之物，便是想破头也想不到郑妙颖直接和离了。程老爷并不是傻瓜，他微微冷笑，&ldo;查都没查，你就知道大夫同柏哥儿有关了？我不比你明白，我要知道大夫是柏哥儿差人请回来的！我更得查个清楚！不为别的，我就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担个宠妾灭妻、杀妻害子的虚名！&rdo;程太太哭将起来，泣道，&ldo;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rdo;&ldo;你还真不是为了这个家！&rdo;程老爷转向程柏，冷冷道，&ldo;这事，你认了，将来下大狱的就是你！你若不认，也得跟我说明来龙去脉，才好保你一条小命！&rdo;&ldo;爹，药堂里有舅舅和崔氏的股，大夫就是自那药堂请的……&rdo;程柏凄惶的望向自己的父亲，早已六神无主，道，&ldo;这些事，郑氏已然尽知。她，她明明答应我，只要和离，便不再追究的。&rdo;怎地这般不讲信义，他当真是看错了郑氏。程老爷忍无可忍，一巴掌将郑柏抽到了地上去，骂，&ldo;你这蠢才！&rdo;长子程松将弟弟从地上扶起来，劝道，&ldo;父亲暂且息怒，当下之急，责打阿柏也无用，还是想个法子，这事，能不经官还是不要经官。那些害弟妹的人，咱们尽可交由郑家处置。&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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