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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狼跋道:“与沐奇去了雪山。”
&esp;&esp;“不告而别?”商之问得平静。却不知冰寒的声音流出唇齿,足以让人心神顿凛。石勒在一旁冷眼旁观,低头理着衣袖。
&esp;&esp;“不是,与我商议过,”狼跋硬着头皮道,“是我答应的……让离歌跟随她去雪山。”
&esp;&esp;“离歌跟着?”商之紧皱的眉微微松展,见狼跋仍跪在地上,轻叹,“族老起来吧。”
&esp;&esp;狼跋道:“属下自知办事不妥,请少主责罚。”
&esp;&esp;商之冷笑:“怪你什么?此事与你无关。她既如此任性,出了事也怪不得别人。”
&esp;&esp;“这个……”狼跋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闭嘴,起身默立一侧。
&esp;&esp;商之站在窗前,望着书房外的湖面。日光拂照,结冰的湖水早已破出一个窟窿。绿纹依依荡漾,小小的一隅之地破坏了冰雪无垠的纯粹,扰得他心烦意乱。
&esp;&esp;狼跋与石勒眼神交流,石勒示意他目光下垂。狼跋顺着他的指示看去,视线落在商之手中的竹简上,一霎倒吸冷气。不知何时竹简已如此零散,分崩离析,惨不忍睹。狼跋暗暗心惊,再一想当日在苻氏马场那两个年轻人欲说还休的神情,恍惚明了几分。他轻轻叹了口气,笑着摇头。又想起临行前夭绍交待的事,对商之道:“少主,郡主还有信让我带给郗公子……”
&esp;&esp;“他在寒园。”商之神色如常,转身在书架上换了一卷竹简,径直出了门。到了内庭室中,静坐榻上,平定了心潮后,合衣躺下。他几乎是三日三夜未曾阖眼,一沾枕便沉沉睡去。梦中雪山擎天,紫衣玉颜。醒来睁眼,瞧着夕日余晖染红的素色帷帐,心中竟是一阵空怅。
&esp;&esp;沐浴后侍女入室欲取走旧衣,商之忽然道:“慢着。”目光停在侍女手里捧着的里衣上,那透出一角的紫帕衬着雪白的绫绸,仿佛梦境里的娇妍。商之取过丝帕,握在手中良久,才又重新放入怀中。
&esp;&esp;“出去吧。叫贺兰族老过来。”
&esp;&esp;“是。”
&esp;&esp;掌灯时分,贺兰柬携带一日密报过来,两人正于灯下商议,门扇却猛地被人撞开。寒风倏地吹卷满案藤纸,贺兰柬忙着伸手恩压,不住咳嗽。无忧站在门口,神色慌张:“少主!”望见贺兰柬,又忙垂首,声音低弱:“叔父。”
&esp;&esp;“何事?”贺兰柬拢紧狐裘,皱眉斥道,“说了多少次?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esp;&esp;无忧似乎极怕他,向门口退了一步。与他要好的飞鹰从室外扑入,落在他的肩头瞪着贺兰柬。
&esp;&esp;商之温言道:“说罢,何事。”
&esp;&esp;无忧这才慢吞吞开了口:“轩公子和段云展在街上闹起来了。”
&esp;&esp;“什么!”商之与贺兰柬俱是一惊起身。
&esp;&esp;云中城主街仿照洛邑而建,长九里,宽百步,阔朗之至。如今鲜卑族中的少壮男子都在军营,入夜后街上行人寥寥可数。纵是如此,商之策马赶到街上时,闹事的地方却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石勒与狼跋领着侍卫先行开道,诸族人在火光下见到商之冰冷的面容,忙向两边退让。无忧说得含糊,商之原以为是拓跋轩与段云展一言不和再次动武,岂料眼前所见,竟是两族数十人的混战。刀光剑影,相斗甚是激烈。
&esp;&esp;段瑢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神情忧愤交加。看到商之前来,他自觉老面无颜,忍不住对天喟叹,蓦地提起内力大喝:“少主来了,孽障们还不停手?”
&esp;&esp;段氏族人为此声所震,一时皆住了手。不少拓跋氏男子也收了刀剑,单膝跪在地上。场中只有二人仍僵持着不肯罢休,刀剑相抵,目光相刺,那目光映着夜色的暗,火光的红,满是嗜杀流血的魔念,狰狞万分。
&esp;&esp;商之掠身上前,手里长剑并未出鞘,人们却觉有凌厉万均的寒光劈过眼眸。如龙游啸的清吟声中,那交缠在一处的刀剑也倏地分离。拓跋轩与段云展虎口发颤,刀剑脱手,哐啷落地。两人沉默着,俱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对方。
&esp;&esp;商之缓缓出声:“谁能告诉我,究竟是为了何事相斗。”
&esp;&esp;段瑢颤微微上前,夜风拂过,吹得他摇摇欲倒。他跪在商之面前,商之弯腰欲扶,他却摇头,固执不起。“少主要知道何事,段瑢可说,”他轻轻叹息,“今日其实不但是先主生忌,亦是老朽生辰。云展为讨我欢心,在酒肆为我摆宴祝寿。宴前轩公子领着族人到来,以玉为礼,说是来为我贺寿。更携来一个伶童,弹唱小曲。我当时说不出的欢喜,只以为拓跋氏与段氏从此恩怨互泯,能言交归好。谁知那伶童开口唱的……唱的却是:黥奴流娼,豭彘为段……”
&esp;&esp;“爷爷,别说了!”段云展怒喝,深吸一口气,屈膝跪在雪地中,咬着牙道,“是段云展辜负少主的救命之恩。不过要让段氏在这样的屈辱下活着,却是忍无可忍。”他在商之面前叩首,再抬头时,眼角隐约有水光闪烁。
&esp;&esp;商之看着拓跋轩,冷冷道:“你昨夜答应我什么?”
&esp;&esp;拓跋轩在夜风中大笑,声音桀骜:“本不关我的事,是他们敏感多疑。那伶童只是我在清馆里随意挑来的,谁能料他开口唱这些?他们不听我解释,更说起宿仇,数落我先祖。如此我还避开的话,受屈而死的先祖也会蒙羞。”
&esp;&esp;两方人各持一词,关键人唯有一个。商之提高声道:“伶童呢?叫他过来。”
&esp;&esp;段瑢道:“宴上混乱时,那伶童就已不见了。”
&esp;&esp;“伶童自然趁机逃逸,”段云展冷笑,斜瞥向拓跋轩,“不然被捉住,岂不正落实了某人的险恶用心。”拓跋轩面色一变,正待反讥,段云展又望着商之,再次叩首:“少主,请允许段氏一族离开云中。纵是我们在野外寒风露宿,纵是被匈奴所灭,也比留在此地被人羞辱的好。”
&esp;&esp;商之沉默,半响,看向段瑢:“段老也是这样想?”
&esp;&esp;段瑢白发苍苍,身影愈发地孱弱。含泪道:“今日晨间拜忌先主时,老朽心中无比感怀。暗下誓言要忘记恩怨,一切以鲜卑为重。只要少主开口,不论生死荣辱,段瑢欣然而受。少主不叫段氏离城,段氏就绝不弃鲜卑众族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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