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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军这边吹号集结列阵,骑兵在前方两翼,中间是重步兵和弓箭手,后面一个方阵是轻步兵,最后是准备扫荡战场的第三骑兵方阵。落雁谷谷底虽然不算狭窄,但是楚军人数众多,所以阵列十分拥挤。士兵们推推搡搡,好一会儿才集合完毕。没有一个人把病累交加的樾军放在眼中,站定了还嘻嘻哈哈地说几句风凉话。
景康帝带着自己亲兵跟耿近仁在右翼骑兵阵中观望敌情,见樾军步兵有三个方阵,弓箭手有两个方阵和两个楔形阵。整个队伍排成带状,两个弓箭手方阵在侧,紧挨着树林,中间是步兵方阵和弓箭手楔形阵相间排列,行进缓慢。
“总共就那么几个人,当然只能排成这德性!”耿近仁用望远镜看了看,发现樾军许多士兵都拄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不禁冷笑:“呵——究竟是病得连路也走不动了,还是兵器不够拿树枝来凑?”
“将军打算现在冲锋么?”景康帝问。
“不。”耿近仁道,“让他们慢慢走。他们走得越远,力气消耗得就越多。咱们休息休息。”于是命令全军原地等待命令。
樾军继续缓慢地前进。用了差不错半个时辰的光景,才来到了距离楚军大概一百五十丈的地方。这时,整支队伍停住了。原本拄着木棍的士兵纷纷将木棍插在地上,在阵前形成了一道好似篱笆的隔离物。
“娘的!这是干什么?”耿近仁方问,忽然就听“嗖”的一声,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耳边飞了过去,跟着后面就传来惨叫声。“混蛋!”他叱骂。再看樾军那边,“篱笆”的后面弓箭手已经拉满了弓,一眨眼的功夫,箭矢如雨而下。
身边惨叫声不绝。景康帝被亲兵护卫着,退后躲避。耿近仁一边命令重步兵盾牌掩护,一边让楚军的弓箭手还击。慌乱之中,楚军这边也终于发射出了第一批箭矢,可惜,只飞到百丈多一点儿就落下了。
“蠢材!你们没吃饭么?”耿近仁骂道,“你们连老弱病残都比不过么?”
“将军,”景康帝道,“你不知道樾军用的弓和我军不同么?他们的长弓有一人高,射程比普通的弓远,杀伤力也大。樾人从小就学骑射,所以很有准头。郢城之战时,朕的士兵就吃了不少苦头。”
“废话!”耿近仁怒道,“本将军当然知道樾国的兔崽子用长弓了,要不然本将军怎么会计划先用骑兵缠住这些可恶的长弓手?他娘的!骑兵跟我冲锋!抓到樾国长弓兵,就把他的手剁下来!”话音落下,他已经一夹马腹,直朝樾军冲了过去。后面的骑兵紧随而上。本来景康帝的亲兵想劝他留下,但是千余战马一齐向前冲,根本不容他一人退后,顷刻就像被洪水卷住了一般,奔向樾军。
景康帝从不曾上过战场。这一次说是要亲手报仇,无非是想趁着楚军必胜,自己也分一点功劳,将来和楚国元酆皇帝讨价还价时也多一点筹码。如今真的处身千军万马之中,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只由着他的马带他乱闯。没多大功夫,他就又赶到了队伍靠前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耿近仁,手持一把金光闪闪的大刀,口中呼喝着,勇不可当。
这个将军虽然傲慢讨厌,但总算也骁勇。他正想着,耿近仁已经到了樾军的“篱笆”跟前。“这么个破烂玩意儿就想挡住老子?”他吼叫一声,催马跳跃,打算先踩死几个敌人。
樾军的木篱笆并不高。若在平时,的确可以一跃而过。但是,连日的大雨使得地面松软,马借不到力,奋力跳起还不到半人高。耿近仁心中方才感觉不妙,坐骑的腿已经绊在了木棍上,而他也从马上飞了出去,落入樾军阵中。
“啊——”景康帝大惊。
不过,耿近仁虽然摔了一下,却立刻又站了起来。大刀一挥,砍倒身边的敌人。旁边的樾兵急忙应战。然而樾军长弓兵只配短刀,怎么是耿近仁那把长刀的对手,霎时又被他斩杀数人。后面追上许多骑兵本也在木篱笆上吃了苦头,但是见耿近仁杀出了一条血路,士气大振,也纷纷抽刀拔剑,或者砍向木棍为后面的战友开路,或者刺向敌人,帮耿近仁打开缺口。
景康帝的战马被推着,越来越接近樾军的篱笆了。
好!朕也豁出去了!他想,便要下马。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看到樾军阵中闪过一条人影——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武将,雪白战袍,外罩银白盔甲,偏系了一袭漆黑如夜的披风,衬着一张脸瓷器似的发出寒冷的光芒。本来这天气只是因为阴雨而显得湿冷,这个人的出现,却像是一根冰锥,叫人立刻明白什么叫“刺骨”。
啊,莫非是玉旒云?景康帝心中不自觉地浮起这个名字。
他还不及再有其他的想法,这冰锥似的武将已经抽出剑来,一击便刺死了一个楚国士兵,接着飞扑向前,又结果了一个,第三剑刺出的时候,景康帝只叫出声“耿将军当心”,长剑已经穿其后心而入。耿近仁还挣扎着要回头看看是谁背后伤他,这武将又拔出了剑,干净利落地一挥,砍下了他的脑袋。
整个过程只不过是一次呼吸的功夫。凡目睹的楚军全都呆住了。
“玉将军,真是——”樾军士兵欣喜非常。
这武将果然就是玉旒云了,斩杀了敌军主将却没有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依然是那样冷冷的,道:“保持队型!凡杀过来的楚人一个都不留!继续放箭!”
“为耿将军报仇!”惊愕过后的楚军才反应了过来,再次冲击樾人的阵地。毕竟楚军人多,樾军的木篱笆挡不了多久就被踏出一个缺口——不过这时楚军已经不再记得原先的战略目标了,只想着,己方主将被杀,非得把对方的主将也杀了,这才能扯平,于是大部分越过敌人防线的人,都叫嚣着直朝玉旒云冲了过去。当然,樾军岂能让他们轻易得逞,纷纷用短刀砍楚国骑兵的马腿,登时马倒人落,掀起了一场混战。
景康帝的亲兵好不容易重新来到了他的身边:“皇上,这里太危险,还是先退开吧。”
景康帝一半是因为被乱军挤着,动弹不得,一半是很想看到楚人砍下玉旒云的头来,所以虽“嗯、嗯”地答应,眼睛却一直盯着樾阵。
他看到已经有不少楚兵将玉旒云围住了,白刃乱下,也不知哪一刀哪一剑是谁砍的。正心焦之时,见楚兵中有一个使大锤的怒吼着冲了过去,一路上双锤乱舞,打暴了好几个樾军的脑袋,待接近玉旒云时,他断喝一声:“樾狗,纳命来!”就狠狠地砸了下去。
景康帝伸长脖子一看,见玉旒云只是用剑架着那双铁锤,显然是相当吃力了。景康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杀!杀呀!”他默默地叫着。
可说时迟那时快,樾军阵中又扑出另一个年轻武将来,高挑健壮身手敏捷,手端一柄□□,狠劲一挥,“啪”地就打在了那使锤人的头上。那人立刻仰面摔倒。这武将又挺枪直搠,玉旒云也一剑刺到,最终,两人的兵器一起将那使锤的钉在了地上。
“玉将军,你没事吧?”这武将问。
“没事。”玉旒云拍拍他的肩膀,“谢谢你,梦泉。”说完又高声命令:“队型!保持队型!千万不要让楚国的鼠辈把我们冲散了!”
梦泉?景康帝想起,玉旒云有个亲信叫石梦泉,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又一起从侍卫府外放出来,看来就是此人了。两人配合简直天衣无缝!他忽又想起玉旒云那篇被耿近仁拿来当闹剧的演说——这个将军说要和普通士兵并肩作战,果然不假。
看到玉旒云雪白的战袍已经染上了血迹,瓷白的脸上似乎也有了伤口,景康帝反而被恐惧攫住:他怎么可能战胜这个人?恐怕耿近仁的这支军队也战胜不了这个人!
“皇上?”亲兵又叫他。
“走,我们快退回去!”景康帝拨转马头。
这时,他发现许多楚军骑兵也在调头向后。大概是樾军前仆后继誓死保持阵型,让他们对闪电突破失去了信心吧?再加上耿近仁的死,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这股粘滞的潮水互相推搡着,一边躲避樾军的弓箭,一边撤退。
大概才退了一半的路程队伍就走不动了。后面的人不断地被弓箭射中,而前面的人却不停地咒骂着从马上跌下来。
“出了什么事?”景康帝紧张地问道。
他的亲兵不得不下了马,拼命朝前挤着看个究竟,才来回报:“是楚军的步兵进攻了。骑兵闯到了自己的步兵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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