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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槿摇摇头:“他们不吃,我总不能扳着他们的嘴往里灌……”这事无论如何也和玉旒云和樾军有些关系,她想,虽然樾军在乾窑抗疫中功不可没,但毕竟……她不能把这些对罗满说出来。
罗满也大略知道事情的症结所在:“急不来,不如先回去吧。”
端木槿点头称好,两人就和士兵收拾了东西往城中去。不过,才走到城门口时,却听人唤道:“大夫,等等!”他们一看,正是王氏带着孩子。
“大夫,”王氏低声道,“你说这疫病很厉害,能不能给我的孩子一点汤药?”
端木槿道:“当然可以。”便要亲自取药来。可是又停了手:“此药不宜空腹饮用,你们还是先吃点儿东西。”
“这……”王氏犹豫了一下,“你就只带我儿子去,我不能吃。”
“你的孩子这么小,”端木槿道,“你不照顾他,难道要士兵们喂他吃饭不成?”
王氏看了看怀里哭花了脸的孩子,把心一横:“大夫,你带我过去吧。”
玉旒云早就在等着罗满的汇报了。要收服乔日新,她想,就要像对付顾长风一样,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当日南方七郡治蝗,她派石梦泉前往,等于是让石梦泉替她收了顾长风,如今对乔日新,她就让罗满去——反正将来罗满会是这里的总兵,只要乔日新服他,郑国人就服他,可长治久安也!
听到乔日新的孙子已经吃了饭又喝了药,她很是开心,暗想,如此一个接一个攻破,没多久就能将乔日新收归己用。
可惜得意的太早。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得到步军营的报告,说乔日新发现他儿媳妇的所为,将母子俩罚跪在城外,乔夫人几番为小孙子求情,都被丈夫挡了回去。凡樾军送去的食物、汤药,统统被乔日新丢弃,樾军士兵只要走近乔家的车,他立刻就怒目相向,破口大骂。
玉旒云听言,不禁皱紧了眉头:老匹夫竟这般死硬!如果当真连这个人也收服,整个郑国还有谁不臣服在她的脚下?而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让他扰乱乾窑的人心。当下命那士兵:“叫慕容齐加派人手,不要让乔日新靠近城门,也一定不要让任何城里的人靠近他——不,要封锁消息,不可让乾窑百姓知道乔日新来了。晓得?”
士兵顿首得令而去,玉旒云就闷坐着思考对付乔日新的办法。偏这时,她的军医在外求见——这人自从上次被端木槿弄了个灰头土脸后就没有再担任玉旒云的主治——或者不如说,他仿佛在军营里消失了一样,连这次全体动员的抗疫都没见他的踪影,玉旒云还正想把他当逃兵办了,不想自己送上门来,因叫进来问话。
军医满面欣喜之色,手里提着个硕大的木箱,比他平日的药箱还大出三四倍:“大人,属下有好消息!”
玉旒云愣了愣,未问出“什么消息”,军医已经把大木箱放在了桌子上。他取出了两副手套,一副给玉旒云,一副给自己,又取出两条很厚的帕子来,待玉旒云和自己都把口鼻扎住,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木箱。
只见箱内有一个铁笼,里面有好几只老鼠,正躁动不安地爬来爬去。玉旒云知道这就是传播疫病的元凶,饶是胆大,也不禁朝后退了一步,道:“你弄这些来做什么?”
军医道:“大人莫惊,这几只老鼠都是属下饲养,绝对没有疫病。真正的疫毒在这里——”他说着又打开了一只木箱,但里面只装着一个瓷缸,装如街头斗蟋蟀用的瓦罐,只不过上面用牛皮封口。军医道:“这里是老鼠身上的虱子,被他们咬了,才会染病。”
玉旒云觉得心里有些发毛:“你怎么知道?”
军医道:“属下这些天一直钻研疫病——”原来他发现虽然第一个发病的樾军士兵系被老鼠咬伤,但是其他病人并不曾有此遭遇。端木槿虽猜出和老鼠身上寄生的虫豸有关,但是为了尽快救治病患且防止疫病进一步蔓延,她只是把老鼠消灭了事。军医却仔细研究四处奔逃的老鼠,从被药死的老鼠和自然病死的老鼠身上分别搜集虱子,终于发现只有那些已经病死的老鼠身上的虱子才会传播疫病。“属下想,”他道,“是老鼠先有病,虱子吸了病鼠是血也就染了病。它们再咬人,才把疫病传到人身。”
玉旒云皱着眉头,看来还是有些不信。
军医道:“大人,这是千真万确的,属下亲自试验过,凡是被这病虱咬了的人,都被送到病区了……”
“什么?”这次玉旒云拍案而起,“你——你拿人做实验?”
军医没注意她的语气,还兀自得意道:“若不试试,怎么能发现呢?大人放心,那些实验之人进了病区都有我军士兵看管。他们有的病死了,有些被端木姑娘的药方救回,但是属下已让人将他们灭口,决不会泄露出来……”
玉旒云的剑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全军上下都在此救人,你却放虱子咬人?你把我的命令当成什么?”
“大人,我……”军医吓得一抖,手中的瓷罐就朝地上摔去,幸亏玉旒云动作迅速,剑身一沉一挑,将罐抛到了自己手中,剑锋又逼回了军医的颈边。“大人……”军医扑通跪下了,“属下一片忠心,决无害人之意。属下也验证了端木姑娘的药方,用螺靥菜、龙胆草、白茅根——此三味为君,其余随其地之所有,如金银花、土茯苓、淡竹叶、坡菊、白莲叶、马齿苋之类,用大瓦锅熬水,未病者服之可清其源,不惧病虱——这岂不好像有一种厉害的□□,而我军已知其解药,战时用来对付敌军,可兵不血刃就取得胜利?而胜利之后,其地之病人,无论是大热大渴还是体表结核,我军也都有对症之药……”
“住口!”玉旒云厉声喝道,“你当我是什么人,竟用如此狠毒之计?”
军医愣了愣:“大人,属下……属下并不觉得这有何狠毒。譬如有刀剑,又有金疮药,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而相比硬碰硬地去打,这方法更可保存我军实力,简直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混蛋!”玉旒云骂道,“这次乾窑大疫,我花了多少兵力多少时间在此?你竟说什么‘不费吹灰之力’?你本是大夫,岂不知病症的变化有千万种?到今时今日,还无人找出对付体发黑斑、内脏出血之症的方法。你放这些有疫毒的虱子出去咬人,能担保事后处理干净不使瘟疫蔓延?能保证在疫毒侵入那些无辜之人内脏之前就把他们治好?”
“属下虽不能担保,但有八成的把握。”军医道,“而且,要杀灭虱子只需要一把火,相比引水淹没城池,还是容易控制些——洪水之后究竟会发什么瘟疫,这……”
他本是为自己辩解,岂料正说到了玉旒云的痛处——经过这次水淹靖杨之后,有多少人把她看成不择手段的恶魔?郭罡啊郭罡,这一手可真是绝,就算将你碎尸万段,也改变不了人心中的想法。
不过,也是她给了他可乘之机——如果一开始就不赞同那除掉范柏和吕异的计划,如果一开始就将他杀了干净,何至于此?
当时怎么就被他迷惑了?她蹙起眉头,想着当然郭罡和自己的对话——
“大人一直想要灭亡楚国,你在楚国的敌手可会跟你讲道义么?他们彼此之间争斗起来尚且无所不用其极,见到你这个敌人,还不是什么手段都能用上?”
就是这一句话!她紧紧地握着剑,让剑柄上的花纹深深地印到自己的手掌中,就像是蚀骨的仇恨。不,仇恨并不是从外面侵蚀她,而是从心里,她铸着一把利剑,早已经炼成了,剑锋割着她的血肉,她需要一个机会,把它刺向仇人,只有如此,才能结束这种钻心的痛苦。已经太久了,一次一次,总有些什么来阻碍她,为什么总是不能如她所愿?
郭罡那阴阴的笑声仿佛响在自己的耳边,她好像看到他那“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听到他这样说,“明刀明枪永远敌不过背后的冷箭,若不用非常手段,怎么能出其不意、克敌制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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