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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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猫和她的家人们意大利语里na是月亮的意思。他们赞美大圆脸的姑娘，会说你有一张月亮脸。同样是猫，尖锥子脸的猫时常给人阴郁狡猾的印象，大圆饼脸的猫更容易讨喜。na就有张月亮大脸，浑身雪白，看上去像白雪公主。但如果企图亲近她，就会发现她冷漠得六亲不认，鱼ròu不认。na已经九岁了，是一位猫老太太了。她依然很美貌，但是没有尾巴，瘸了一条腿。中国人说猫有九命，意大利人说猫有七条命。他们说na已经死过五次：被车撞过、被别的猫咬伤过、病危大手术过……经历过崎岖磨难的人，性情大多孤僻，猫更是一种敏感的生物。所以na总是冷冰冰地带着厌世表情，独来独往。有些猫喜欢斜眼看人，完全不掩饰对人类这种粗笨庞大生物的鄙夷。na不是这样，她根本不看人，你唤她，接近她，拦住她，都无济于事，她目不斜视，无动于衷，眼睛里只有远方，你不存在，你是空气。她不和周围的野猫为伍。邻近河边的小森林里有一大群野猫，那里也是她出生的地方，有她的兄弟姐妹，她的故乡，但她从不走近那个方向，甚至恐惧别的猫。也许因为她在人类家庭里长大，在她的意识里，人才是她的同伴。她还是小猫崽的时候，大概也是个大胆好奇的家伙，在不同人家的花园里，屋顶上，车棚下，来去自在，蹦蹦跳跳，直到有天，她大大咧咧奔过马路，被一辆摩托车撞飞。刚好骑自行车路过的男孩救了她，把这奄奄一息的小猫送去看兽医。这场事故让na永远失去了尾巴，走路总有一点蹒跚。也让她得到了一个家，一个终生的朋友，atteo‐‐这个叫atteo的男孩，将残疾的小猫带回家，说服妈妈收留了她，给她取名na，小月亮。当年还是高中生的atteo每天去上学的时候，na都送他到门口。快到放学的时间，她拖着被撞伤留下永久残疾的一条不灵光的后腿，缓慢走到路口去迎接。他骑着他的墨绿色自行车，把她放在前面藤篮里，铺一块布让她趴得舒服些，带着她掠过老街小巷，去买牛奶，去帮妈妈买花，去河边看书，也去女孩子的阳台下吹口哨。带猫骑自行车的男孩，赢得了女孩子的欢心。他有了女朋友，常常和女友一起出去看电影，野餐，party，dis，旅行……不再总是带着他的小月亮一起。高中毕业后，女友进了大学。他没有选择读大学，他想早点工作，挣钱买自己的房子，早早结婚，有自己的家庭。他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母亲虽然担忧，也能够理解他想要早日拥有自己小家庭的愿望，提出用自己的积蓄先支持他买房子。他拒绝了。他去车行卖车，又兼职给体育报纸写稿子，给葡萄酒庄送货，勤劳地东奔西跑，努力得完全不像一个意大利人。女友大学毕业时，他终于攒够钱，在郊外一个普通安静的街区，买下了一套公寓。她毕业典礼那天，他还是骑着自行车，篮子里坐着已经是一只成年猫的na，还有一束花，在大学门口，他向女朋友求婚成功。人们为他们欢呼鼓掌，抛起花环。少年男女，青春正飞扬着，未来还在不远处微笑。而猫已经长大，na不再是几年前那个娇小懵懂的小家伙，她用她那双已经深邃冷静的眼睛，见证了atteo幸福的时光。他们结婚后，带着na搬去了新公寓。公寓狭小，没有花园，na失去了天空、青糙地与蝴蝶，被天天关在窗后，孤独而烦躁，频频制造麻烦，失去了女主人的欢心。atteo和妻子为na争吵了好几次之后，把na送回了母亲家里。一栋小屋，一个大花园，有老太太和na彼此为伴。也许这里才是na心中的家，是她和atteo一起长大的地方，但现在只有她回来了，那个男孩子却有了另一个家。na依然早晚在路口独自坐一会儿，曾经每天早出晚归工作的atteo不再出现，不再把她放在肩头一起回家了。老太太和猫，午后一起坐在门前的摇椅上晒太阳，也许她们懂得彼此的寂寞。儿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母亲再寂寞，总是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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