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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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谦本意是想让她少来烦，没想到造成了这么个后果。只听宋老太亮了个十里八村的豁亮嗓子，哭得戏剧效果十足，端是个顿足捶胸、打算上吊的前奏。小宝和小远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一同把不知所措的目光投向了大哥，大哥的表情足足有半分钟是空白的，小远觉得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魏谦在宋老太旁边蹲下，用准备模电门的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戳了她一下，又飞快地缩回来，干咳一声：&ldo;那什么……咳，你别哭了。&rdo;宋老太脸上鼻涕眼泪一锅烩：&ldo;我窝囊啊！我一个农村老太太……我什么也不会！我就能添乱！让孩子去卖血卖肾，那是人干的事吗？我怎么还不死哟……我活着干什么……&rdo;魏谦虽然不至于手足无措，却也无计可施，他默默地听着老太太那一套一套的哭词，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心说幸好没告诉她自己去打黑拳了，要不然得把这老东西活活吓死。而在这啼笑皆非的荒谬感之余，他又感觉到了一点奇异的慰藉。&ldo;让孩子去卖血卖肾&rdo;这句话笔直地戳中了他的心窝，从小到大，很少有人会用&ldo;孩子&rdo;来称呼他。在魏谦看来，&ldo;孩子&rdo;两个字并不是描述某个年龄段的人类的中性名词‐‐他认为中性名词应该是&ldo;崽子&rdo;‐‐而&ldo;孩子&rdo;这个称呼，似乎代表了某种来自成年人或者长辈的，特别的关照、宽容和宠爱。……那是他从未得到过的。魏谦有些不好意思，等老太太哭声弱了一点以后，他才从餐桌下面拿出了一卷卫生纸递给她：&ldo;哎，你别哭了，我刚才是说着玩的，骗你的。&rdo;宋老太抽抽噎噎地骂人：&ldo;你个王八蛋！你到底干什么去了？&rdo;魏谦说瞎话连草稿都没打：&ldo;我一个朋友有些门路，拖我入伙，往南方运点货，跑了几趟大卡车……&rdo;宋老太：&ldo;你放屁，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你那脸色？&rdo;&ldo;我……&rdo;魏谦忍不住让她给气乐了，&ldo;你知道我们一天要在路上跑多长时间吗？大卡车上高速一天十多个小时，车里吃车里睡，风吹日晒的，谁能有好脸色？我又没成仙。&rdo;宋老太狐疑地看着他。&ldo;真的。&rdo;魏谦掰得和真事一样，&ldo;三哥也去了，不信你问他，我们从广东那边的工厂拉来的货，直接到北方倒手一卖价钱就翻几番，给我几千块钱劳务费值什么了？&rdo;反正三胖会替他圆谎的。宋老太这才有些将信将疑，过了一会，她说：&ldo;那……那你把衣服掀开我看看，人说卖肾的后腰上都有一条口子。&rdo;说完，她就要亲自动手扒魏谦的衣服。魏谦从地上蹦了起来，往后退了一大步：&ldo;干什么你？男女授受不亲!你都那么大岁数了要点脸好不好？&rdo;宋老太听他越说越不像话，顺手卷起了一本书，劈头盖脸地照着魏谦身上抽：&ldo;我让你满口胡诌，让你不老实……&rdo;这么抽了一顿，她终于忘记了扒魏谦衣服的事，这一关算是过了。暑假飞快的时间掠过，宋小宝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又开始东挪西凑地疯狂地补作业，三胖时常过来转一圈，宋老太白天出去卖东西，这哥仨就一人占一个角落，自己看自己的书，安安静静的，仿佛他们自来锣鼓喧天的家变成了一个大自习室，充满了学术的气息。有时候三胖坐得时间长了，还觉着怪不自在的。魏谦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白t恤，头发理得很整齐，心无旁骛的时候，眉宇间的阴郁会消散干净，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中学生。九月，他终于回到了自己阔别三年多的校园，重新开始了规律充实而泛善可陈的高中生活。每天清早，他先骑自行车载宋老太去卖鸡蛋的地点，然后从她的锅里捞一个玉米一个鸡蛋，带走去学校吃，一天八节课忙忙碌碌地上完，他就趁着晚餐时间飞快地从学校里跑出来，骑自行车把宋老太送回家，再从家里随便拿点吃的赶回学校，赶上晚自习。有个能照顾家的大人，魏谦卸下了一多半的重担，他心里是感激奶奶的。其实魏谦高一都没上完，但为了节省时间，他直接进了李老师带的高二班，尽管暑假一直在看书，但&ldo;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rdo;‐‐郭沫若。那两年的生活几乎是平静无波的。魏谦以全班第一的成绩升入了高中的最后一年，每天看见镜子里穿着校服的自己，他心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浮现&ldo;人模狗样&rdo;四个字。繁重的学业压缩了他的课余时间，却没能压缩他那颗恒星般熊熊燃烧的财迷之心，他的寒暑假和全部的周末，都献给了伟大的打工事业‐‐其中待遇最优厚的，要数在老熊的药铺里打短工的经历。老熊的大名起得非常之厚颜无耻，叫做&ldo;熊英俊&rdo;，众人每每呼唤其名，都忍不住想在后面加个&ldo;呸&rdo;，于是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叫了。年轻的时候，别人叫他小熊，可惜他没能&ldo;小熊&rdo;几年，实际年龄才不过三十啷当岁的大好青年，长相却已经超前到了十年后，自然而然地成为了&ldo;老熊&rdo;。老熊是个非常不着调的富二代，狗揽八泡屎，哪都有他，什么事都想搀和一脚。只可惜分身乏术，于是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药店经常处于没人经营的状态，经常要找人帮他打理。暑假期间，老熊机缘巧合地雇到了魏谦这个短工，就甩手把药铺丢给了他，自己不知道死哪去了，魏谦又是店长，又是服务员，又是会计，又是保洁员，就这么干了俩月，老熊才回来。见面就给魏谦结了五千块的工资。先前讲好的一个月一千块，被老熊这个二百五自己给忘了！魏谦开始吓了一跳，差点没好意思接‐‐这个时刻准备着要倒闭的破药店，俩月的利润究竟有没有四千块都还不好说‐‐不过后来还是接了，魏谦想通了，冤大头这种生物活在世界上，可不就是上赶着送给人坑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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