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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节(第2页)

&esp;&esp;刚把火盆烧旺,她就被个年纪大的仆妇叫走了。

&esp;&esp;沈柒将棉被团成一团,解开衣衫趴着,后背青青紫紫都是淤痕交错,怕不下三四十道,肿得格外触目惊心。他从床头柜里掏出一瓶活血化瘀散,递给沈晏,吩咐:“帮我把淤血揉散。”

&esp;&esp;“会很疼。”沈晏红着眼眶说。

&esp;&esp;“我不怕疼。”沈柒答,“我只要快点好。”

&esp;&esp;沈晏只好照办。他人小力薄,手上又不敢用力,沈柒担心揉不到位影响药效吸收,就叫他脱鞋上床,骑坐在自己后腰下方,把力气都集中在双掌。

&esp;&esp;“用力,快点,”沈柒嘴里咬着被面,额上满是冷汗,“别让娘回来看到。”

&esp;&esp;沈晏咬牙用力揉,直到把高肿的淤血长痕推成五彩斑斓的整片,才气喘吁吁地停手。

&esp;&esp;空气中满是药酒辛辣的味道,沈柒松开牙关,长长吁了口气。

&esp;&esp;沈晏累得够呛,往旁边一栽,躺在他身旁的床板上。

&esp;&esp;沈柒转脸看弟弟。沈晏的脸颊有些浮红,额发湿漉漉的,几缕发丝黏在瓷白的额角,在息吹之间轻轻颤动。

&esp;&esp;他的心也在轻颤,像发芽的草叶,青涩地、无措地、固执地顶着上方重压的石板。

&esp;&esp;“小九,以后我们——”

&esp;&esp;话未说完,姚氏脚步匆匆地进了屋,沈柒赶在她掀开帘子进入内间前,飞快地穿上了外衫。

&esp;&esp;沈柒死活不让娘看他的后背,说已经让弟弟上过药了,没什么大碍。姚氏拗不过他,只好坐在床沿,摸着他的肩膀和脸颊,哽咽道:“娘没用,护不住你们,又让我儿受苦了……”

&esp;&esp;沈柒说:“没有娘护着,我早就死了。”

&esp;&esp;姚氏再柔弱,再逆来顺受,在他心里也是一根充满韧性的藤蔓,为了养活长在藤上的三个小瓜,峭岩也攀,砂地也爬。她所有的盼头,就是把三个孩子拉拔长大,大到可以带着她与大房分家,从此以后脱离苦海。

&esp;&esp;沈明露赶不上娘的脚步,慢了些进来,闻到刺鼻的药味,吓得缩在壁角直掉眼泪。

&esp;&esp;她小时候被六哥儿养的狼狗吓到过,那狗在她面前撕吃了个仆役的一条腿。大病一场后,她就落下了沉默寡言的后遗症,不爱说话、不爱笑,闻见血腥味和药味就瑟瑟发抖。她极怕狗,不敢跟男人靠得太近,就连一同长大的两个哥哥也不例外。

&esp;&esp;姚氏把女儿揽入怀中,担忧道:“娘听说你误杀了执鞭的家仆,沈夫人追究起来,可如何是好……”

&esp;&esp;沈柒说:“娘别担心。签了死期卖身契的仆役,她和她儿子糟践掉的还少么?大不了闹起来,闹到父亲面前,闹去官府,看官府管不管大房虐杀庶子。”

&esp;&esp;姚氏颦眉:“闹大了官府或许会管,但你父亲颜面何存,整个沈家也跟着蒙羞,沦为街头巷尾的笑柄。尤其你父亲还生着病,受不得刺激。”

&esp;&esp;沈柒把嘴角一撇,露出个近乎冷酷的诮笑,这使他看起来比同龄少年要成熟得多,也阴戾得多。“那又如何?沈家没把我们当人,我们又何必把它当家。至于父亲,我看他这么行将就木地活着,比死了痛苦。”

&esp;&esp;姚氏神情十分难过,似乎既不认同他的偏激,又自觉未尽母职,没有规劝他的资格。

&esp;&esp;沈柒被她的目光看得烦躁不堪,转身躺下面对壁里,无论谁说话都不搭腔。

&esp;&esp;姚氏没奈何,哄好了女儿,就去橱柜里取那罐珍藏的椴花蜜——天冷,蜜冻成了白色结晶,像冰酪,像香雪,一开罐就能闻到甘冽沁骨的清芬。

&esp;&esp;她舀了一勺放在碗里,迟疑后又舀了一勺,用温水化开,端去给沈柒。

&esp;&esp;沈柒不喝,也不说话。

&esp;&esp;姚氏还要赶去做事,劝了片刻不见反应,知道儿子这股倔劲上来,谁的情也不领,得他自己想通,只好把碗放在床边柜面,嘱咐几句后带着沈明露离开。

&esp;&esp;沈柒在房门关闭后腾地坐起身,望着娘离开的方向。

&esp;&esp;他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愧悔,但也是压抑与冷硬的,像被严霜打过的荆棘林,本就质地尖锐,更没有余力色调鲜明。

&esp;&esp;“你怎么不走?”他问坐在床沿的沈晏。

&esp;&esp;沈晏脸色干净,表情乖巧,把那碗椴花蜜水捧到他面前,让他的迁怒还没诞生就夭折了。

&esp;&esp;沈柒注视他的小九弟,眼神渐渐柔和,低头含着碗沿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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