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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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了火折躺在黑暗中。蒲扇厚重，摇两下手腕就酸了，一路的汗水没有清洗，黏呼呼地粘在身上，又脏又臭……傅庭筠一会儿想到赵九爷赶路时的满头大汗，一会儿想到他递水囊给自己时漠然的表情，一会儿想到他让阿森打狗时清冷的声音，一会儿想到他宽大的手掌里放着的鸡蛋……纷纷扰扰，接踵而至，如掺杂在一起的五味，让她分不出味道来。翻来覆去睡不安神，鼻尖却始终萦绕着凉簟的清香。……好像刚合眼，就传来了阿森的声音：&ldo;傅姑娘，傅姑娘，您醒了没有？我们要启程了。&rdo;傅庭筠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天井里传来赵九爷的声音：&ldo;姑娘就姑娘，叫什么傅姑娘？以后不许这样叫。&rdo;&ldo;我知道，我知道！&rdo;阿森的回答里带着小小的狡黠，&ldo;玉成哥说过，不许跟人讲姑娘的事。我记着呢！&rdo;傅庭筠呆滞半天，迟缓地收拾好包袱出了厢房。天色未明，火折子照在赵九爷和阿森的脸上，添了层霞色。&ldo;姑娘！&rdo;阿森高高兴兴地上前打招呼，进屋去收拾东西。赵九爷只是浅浅地朝着她颌首。又是一人半碗水一个馒头，吃完，三个人趁黑上了路。路过村头时，傅庭筠捂着鼻子绕到了赵九爷的右边。赵九爷望了她一眼，没有做声，却加快了脚步。晚上没睡好，又一大早起来赶路，傅庭筠精神萎靡，阿森却精神得很，拿着根不知道从哪里拣来的树枝，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一会儿拨弄着地上的小石子，一会儿捅捅路边枯萎的树，十分的活泼。傅庭筠看着揪心。待中途停下来休息，赵九爷又不知道哪里去了的时候，她和阿森聊天：&ldo;九爷捡到你的时候，你几岁？&rdo;&ldo;不知道！&rdo;阿森满不在乎地道，&ldo;爷说我看上去四、五岁的样子，就算我五岁了，把捡着的日子算做了我的生辰。&rdo;没有一丝的伤感。傅庭筠心中更是唏嘘：&ldo;你还记得你家里的人吗？&rdo;&ldo;不记得了！&rdo;阿森把水囊递给她，&ldo;爷说，全村的人都死光了，只有我还有口气。元宝哥说，我命大，以后肯定有后福的。&rdo;说着，冲傅庭筠笑了笑，颇有些得意的样子。傅庭筠被吓着了：&ldo;全村都死光了？&rdo;&ldo;嗯！&rdo;他点头，&ldo;爷是在凉州捡到我的，那里常有鞑子出没，玉成哥说，多半是被鞑子屠了村。&rdo;说到这里，他有点闷闷的。傅庭筠看着不忍，忙道：&ldo;你能活下来，已经很好了！&rdo;阿森笑眯眯地不住点头：&ldo;是啊！所以我要好好活着，以后还要享福呢！&rdo;傅庭筠也笑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他把头一偏，傅庭筠的手落空了：&ldo;爷说过，男头女腰，只看不摸。&rdo;傅庭筠大笑，声音像银铃洒落在空中。&ldo;姑娘，您的声音真好听！&rdo;阿森真心的赞叹。这样的直白，傅庭筠从来没有听到过，微赧，小声地说了句&ldo;谢谢&rdo;。赵九爷回来了，远远的就听见一阵嬉笑，目光在两人之间走了个来回。阿森忙跑了过去：&ldo;爷，我们往哪里走？&rdo;满脸的讨好，像个冲着主人摇尾巴的小狗似的。傅庭筠看着好笑，侧过脸去。赵九爷有些不明白，他不过是走开了一会，怎么一直神色蔫蔫的傅庭筠就和阿森说说笑笑相处的这么亲昵了，而且看见他来就打住了话题，好像他是什么外人似的！他眼底闪过一丝困惑。&ldo;我们往西南走，&rdo;赵九爷淡淡地道，&ldo;绕过华阴！&rdo;这就要到华阴了吗？傅庭筠笑容渐敛。踮了脚朝赵九爷来的方向望去。只有一望无垠的漫漫黄土和三三两两耸立在田间的枯树。莫名的悲凉从心底涌上来。真的去渭南吗？从此以后，忘记那个在春日里扑蝶的少女，忘记母亲温暖的怀抱，祖母银白的发丝，姊妹们欢快的笑颜，忘记凉亭边的牡丹花，屋后的银杏树，开在天井的玉簪花……她会是谁？她又会变成谁？茫茫人海，华阴从此成为一个只能远远眺望的记忆！这样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呢？维护太阳越升越高，明晃晃地挂在头顶，空气仿佛能灼伤人皮肤般火辣辣的，一眼望去，到处闪烁着白亮亮的光。傅庭筠被晒得满脸通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鬓角落下，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却固执地望着东北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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