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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芳华端起酒杯,一口一口地小酌着,就如喝水一般。燕亭终于抬起头,眼中有着明显的血丝,看着谢芳华捧着杯子静静地坐着,他盯着她看了片刻,沙哑地问,&ldo;为什么?&rdo;谢芳华眉梢动了动,看着他。燕亭声音加重,&ldo;为什么我们永远不可能?&rdo;谢芳华握着酒杯笑了笑,&ldo;因为你是永康侯府的小侯爷,我是忠勇侯府的谢芳华。&rdo;燕亭顿时激动起来,盯着她,紧紧地,声音凌寒,&ldo;为什么秦铮就可以?为什么你们就可能?他是英亲王府的嫡子,将来爵位也要靠他继承?家世门第,比我永康侯府还要好。为什么他就行?&rdo;谢芳华握着杯子的手缓缓松开,放在了桌案上,眉眼清淡,容色清凉,&ldo;我和秦铮也未必可能。&rdo;燕亭一怔。谢芳华有些孤冷地看着眼前的海棠道,&ldo;今日不过是圣旨赐婚,若得大婚,也要三年。三年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也许,秦铮改变了心意,不想娶我了。也许,三年内,忠勇侯府和我就不存在了。那么,婚事儿自然也就没有了。&rdo;燕亭直觉地反驳,&ldo;不可能!&rdo;谢芳华看着他,浅浅一笑,如寻常好友叙话一般反问,&ldo;为何不可能?是秦铮不可能改变心意不娶我?还是忠勇侯府和我不可能不存在?&rdo;&ldo;都不可能!&rdo;燕亭沙哑地道。谢芳华伸手将一旁垂落的一株海棠枝桠拽住,转眼便折了一段在手里,须臾,她将一串串海棠花扯掉,不多时,海棠花瓣铺在她面前厚厚的一层,她手中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树枝,她拿着没有花的树枝对燕亭问,&ldo;好看吗?&rdo;燕亭忽然说不出话来。&ldo;花在枝上,看着繁花似锦,才惹人喜爱倾慕。若是,花不在枝上了,零落成泥碾作尘,融为了土,你可还觉得它美,可还去倾慕土?我若不是谢芳华,不是忠勇侯府的小姐,不是这钟鸣鼎食之家里的一朵长在枝桠上的繁花,你可还认识我,倾慕我?想娶我?&rdo;谢芳华晃动着光秃秃地枝桠,微微挑眉。燕亭动了动唇,想说什么,终是没开口。谢芳华不看他,径自道,&ldo;燕亭,你我相遇,也不过是九年前那一个时光剪影。你用了九年,记住了我,我却若不是再见到你,不是别人提起你的名字,我都想不起有你这样的一个人。你对我深情,可觉得值得?&rdo;燕亭看着她,眸光缩了缩。&ldo;九年的光阴里,你已经不值,若是用一生来折磨自己,闹得家无宁日,更是不值。&rdo;谢芳华平静地放下光秃秃的枝桠,捏起一把海棠,放入火炉上温热的酒壶里,酒水融了海棠,顿时飘出海棠般的酒香,她缓慢地道,&ldo;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不过是这枝上花,酒中花,不想被零落成泥,不想被酒侵蚀融化,总要做些什么。&rdo;燕亭身子猛地一震,心口钝钝地痛了起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刻对她的感情,就如今日在灵雀台上,她面无表情地开口对他算起了九年前的账,说不想再见到他时的凉薄神色,让他觉得,世间还有这样的颜色,苍白得他一颗灼热的心都烫不化。谢芳华饮干杯中的酒,对谢墨含道,&ldo;哥哥,再给我倒一杯。&rdo;谢墨含蹙眉,&ldo;你身子不好,别喝了吧。&rdo;&ldo;我敬燕小侯爷一杯,就不喝了。&rdo;谢芳华道。谢墨含看向燕亭,见他握着心口,脸色呈现一种奇异的苍白,他拿过酒壶,又给谢芳华倒了一杯酒,之后,又给燕亭倒了一杯酒。&ldo;你来尝尝,煮了海棠的酒,是不是味道不一样。&rdo;谢芳华端起酒杯,对燕亭道。燕亭看着她,不动面前的酒杯。谢芳华笑了笑,晃动着白玉杯中的酒,阳光照耀下,酒水融了海棠花,有淡淡的粉色,她轻声道,&ldo;也许,有朝一日,你会想明白,你喜欢的人,并不是我,而是被时间给开了一场玩笑,不知不觉地便记住了我,所以,觉得情深了。&rdo;燕亭抿起嘴角,不说话。&ldo;今日在皇宫,我见到你娘了,她挽着范阳卢氏里面最出色的女儿卢雪妍。&rdo;谢芳华语气平静,&ldo;我与永康侯夫人的见面并不愉快,但若是我也心中有你,也许,我会争上一争。但是很可惜,我心中没你。一个人与一个家族抗衡,也需要手中有东西,才能让家族不支配你的想法。燕小侯爷,我今日与你说这些,不是笑话你,也不是可怜你,只是想说,人这一生,心中装着的,不止有情爱,还可以有别的。朗朗乾坤,昭昭盛世。可做的事情太多,情爱不过是生命的点滴。&rdo;燕亭忽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谢芳华也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两个空酒杯同时被放在了桌子上,滴酒未剩。燕亭猛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谢墨含腾地站起身,急声问,&ldo;燕亭兄,你要去哪里?&rdo;燕亭脚步顿住,静静站了片刻,不回头,声音暗哑地道,&ldo;谢芳华,我记住你的话了!我也不怪秦铮,我与家里闹了一年,他都不曾出手干涉,已经是对得起我。今日他出手,也算是帮我做了个了断。你说得对,人这一生,不止靠情爱活着。可以做些别的。今日我没出息,不代表它日我依然没出息。&rdo;谢芳华转过身,看着燕亭的背影,冷风里,阳光下,他背影笔直如松竹。从回京后见到他不下数次,第一次让她感觉到了他骨子里的挺拔。&ldo;子归兄,我今日出城,去漠北戍边的军营,你不必送我了。&rdo;燕亭丢下一句话,快步出了海棠亭,转眼间,门扉处便消失了他的身影。谢墨含挪步想要追去,走了一步,又堪堪顿住,看着他离开。谢芳华静静地坐着,看着门扉处消失的身影,这一瞬间,她有一种惆怅。漠北,她待了八年。风雪严寒,冷风狂沙,那里的人,都被磨练了一份筋皮铁骨,是雄鹰,是鸷鸟,注定会从那里翱翔。当然,也可能此去不回。燕亭,他这是弃家而出,选择了一条不受家族掌控的路。谢墨含站了许久,缓缓坐下身,叹息道,&ldo;走了也好。&rdo;谢芳华收回视线,静静地坐着,不说话。&ldo;京中勋贵世家子弟太多,但是能玩在一处的人却是不多。燕亭自小和秦铮玩在一处,骨子里未必没有隽狂和骄傲。只是秦铮有一个宠他至极的德慈太后,宠他随意任性胡闹的娘,燕亭没有,他有的只是祖母和娘的事事掌控和安排,不能自主。也许不因为你,他为了摆脱控制,早晚也会离家远走。&rdo;谢墨含看了谢芳华一眼,语气带着微微宽慰。谢芳华轻轻抿起唇,过了片刻,淡如云烟地笑了笑,她对燕亭不过是几次见面,了解得不多。除了刚刚他的话和他离开的背影给了她些许感慨外,再升不起别的。既然这是注定的结果,她自然不会为此庸人自扰。谢墨含有些怜惜心疼地看着谢芳华,温声道,&ldo;回房去吧!这里凉,你大病初愈,刚好两日,别再这里待着了,仔细染了寒气。&rdo;谢芳华摇摇头,&ldo;有火炉,不冷。&rdo;谢墨含见她没回房的打算,弯身往火炉里添了些炭火,火炉着旺了些,亭子内霎时又温暖许多。他坐正身子,用娟怕擦了手,抛开燕亭,低声道,&ldo;妹妹,你和秦铮……&rdo;见谢芳华看向他,他顿了顿,皱眉道,&ldo;如今你被他……又得皇上赐了婚……你有什么想法?&rdo;谢芳华见谢墨含吞吞吐吐,在她的记忆里,哥哥温柔、平和、心思细腻、性情温淡、如风月一般的人,难得见他吞吐郁郁的神色,自从她回京来,哥哥一颗温和平淡的心怕是日日受她的事情煎熬劳神,到也让他少了些敏感心思和对他自己的身体病症的负担,也不见得是坏事儿。不由笑了,&ldo;不过就是赐婚而已,能有什么想法?&rdo;谢墨含一怔,眉头更是拧紧,不满地训斥,&ldo;你是女儿家,这等婚姻大事儿怎么能不在意?圣旨赐婚,而且和你赐婚的人是秦铮,你怎么能没有想法?&rdo;谢芳华叹了一口气,&ldo;哥哥,你让我该有什么想法?&rdo;谢墨含一噎,看了她半响,有些泄气,揉揉额头,&ldo;我这些日子总觉得秦铮不对劲,今日才知道,原来他是真的冲你来的,弄了半天,就是要娶你。你离开八年,我和爷爷认为将你隐藏得天衣无fèng,连宫里都没透半丝探究,你说他到底是怎么得知你是……&rdo;&ldo;世子!&rdo;外面传来侍书的声音。谢墨含话语顿住,看向外面,平和了语气询问,&ldo;何事?&rdo;侍书从门口探出头,向海棠亭看了一眼,目光略过谢芳华,缩了缩脖子,没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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