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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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第1页）

&esp;&esp;江奉玉嫁在距离上京十来里的贯口，郎子是东上閤门副使彭盛，从七品的小官，掌文武官员及外使朝见引导事宜。婆家家世式微，男人进项也有限，住着以前还算体面的老宅子，潦草置了房妾室，阖家上下只有四五个仆妇小厮伺候，上头还有一位常年卧床的婆母，因此江奉玉每次来幽州走亲戚，柳氏总会预备些布料香料之类的，不叫她空手而回。

&esp;&esp;人情嘛，就是这样一次次细微处积累的。当家主母不屑于结交的人，她去结交，当家主母不屑于干的事，她去干，总会拉拢些性情相投的人，将来要紧时候可堪一用。

&esp;&esp;顶着烈日走了好几十里，因车上装着嫁妆不好策马，只能放缓速度前行。江珩起先还撑伞，无奈薄薄的两层油纸挡不住滚烫的热流，走了一程便躲到车里暂歇了。

&esp;&esp;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车队终于抵达贯口，便在岔路上分了道。

&esp;&esp;柳氏乘坐的车马入了市集，一直循着街道往前走，彭家就在直道尽头。因提前打发了小厮过去传了话，彭夫人早就在门上等着了，见柳氏的车到了门前，笑着上来迎接，客客气气叫了声“小嫂”。

&esp;&esp;本来一般的姨娘，哪里当得一声“嫂”，到底多年的笼络不是平白丢进水沟里的，渔阳县主称“长嫂”，柳氏便挣了两位小姑一个“小嫂”的美称。

&esp;&esp;彭夫人双手来搀扶，柳氏借着她的力走下了马车，一头亲亲热热问好，一头转身向随行的婆子招了招手。

&esp;&esp;婆子捧着两匹上好的折枝五瓣花缎子到了面前，柳氏含笑说：“这是幽州新出的花样，我特意带了来，给二妹妹添两件衣裳穿。”

&esp;&esp;彭夫人受宠若惊，瞧了瞧那缎子，赧然笑着，“总叫小嫂这么破费，我又不能为你做什么，真是怪不好意思的。”一面说着，一面将人引进了门内。

&esp;&esp;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

&esp;&esp;有客来，自然要备茶点招待，柳氏看了看盘子里垒起来的五个麻饼，含着笑调开了视线。

&esp;&esp;彭夫人很盛情，让婆子打了凉手巾来给她擦脸，和声道：“这么热的天，难为你走了这一路……今日怎么得闲，上我府里来坐坐？”

&esp;&esp;柳氏接过手巾，略微掖了掖脸颊便递还了回去，扭过身子正色问：“咱们家里那些事，不知二妹妹听说了没有？”

&esp;&esp;彭夫人的男人本来就在上京供职，开国侯府的变故传得街知巷闻，回来当然也会和她提起。

&esp;&esp;“总是和巳巳有关的。”彭夫人道，“原本听说地动塌了房子，把她压死在屋子里，可后来怎么又说死的不是她，是弄错了人？如今太后保媒，许了魏国公，不日就要完婚了吧？”

&esp;&esp;这些话当然是挑好听的说，众人背后怎么唾骂侯府那个妾室，简直不能细品。彭夫人看在柳氏往日接济她的份上，好歹留足了她面子，今天她路远迢迢赶到贯口来，想必也和巳巳的事有关。

&esp;&esp;柳氏呢，少不得替自己辩解一回，指天誓日说是女使趁小娘子不在，偷穿了小娘子的衣裳。

&esp;&esp;“那日变天，天色本就昏昏的，又赶上后院送水送米，我就不曾留意前院的事。一早送了小娘子出门赴繁花宴，后来地动，听说她被房梁压住了，我还纳闷呢，不知她什么时候回来的。”说着掏心掏肺地一叹，“你是没看见，那会儿下着大雨，人压得不成个样子，我唬得魂儿都飞了，凭着衣裳认人，哪里敢细瞧！可就是这么个错漏，弄成了现在这样，你哥哥怨我怨得不知怎么好，我心里的委屈和谁去说？终是庶母难当，尤其我们小娘子，和前头女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品性，眼睛生在头顶上，拿住了这一项，一气儿便闹到舒国公府上去了。我亲自登了公府的门，又是赔罪又是认错，险些被舒国公夫人打出来，真真为这小娘子吃够了苦，也丢尽了脸，一辈子没这么低三下四过。”

&esp;&esp;彭夫人听了便说顺风话：“这孩子确实是倔了些，原不是什么大事，说开了就好，一家人值当闹得这样？现在外头传什么的都有，你还不知道那些人，芝麻都能给你说成西瓜，总是看着别人家的热闹不嫌事大。”顿了顿又问，“眼下巳巳怎么样了？出阁的日子定了吗？”

&esp;&esp;大约是彭盛的消息不够灵通吧，毕竟一个从七品的小官，哪能立时知道公侯的动向。柳氏道：“定在初六，就这几日的事了。”

&esp;&esp;彭夫人有些意外，“那不是只剩五六日了？这么快？”

&esp;&esp;柳氏撇着唇角笑了笑，“原先和魏国公定亲的是舒国公嫡女，因那小娘子有疾，这才退了亲，好事落到了我们娘子的头上。还有一桩，你听了八成觉得疯魔了，小娘子出阁不在幽州，竟放在舒国公府上办。到时候你哥哥独自一人上人家府里送女儿出阁，连小的那三个哥儿姐儿，一个都不能带呢。”

&esp;&esp;“还有这等事？”彭夫人讶然道，“我们是江家的亲戚，上向家门上随礼总不成话。这可怎么料理？咱们是去还是不去？”

&esp;&esp;柳氏不说话了，沉默半晌喝了口茶方道：“人家这会儿得了高枝，我们江家人哪个在她眼里，就连她爹爹，她也是怕外头说她不孝不悌，这才勉强答应让他出席的。向家门头上，我料你们去不了，也犯不上热脸贴那个冷屁股。至于巳巳，眼下是受了舒国公夫人挑唆，使小性儿给我厉害瞧呢，等嫁进了魏国公府，我倒要看看，她可是要和娘家断个干净。”

&esp;&esp;彭夫人想了想道：“既这么，那索性等她过了门子自己当家了，我和她大姑母再随这个礼。”

&esp;&esp;柳氏笑起来，“她不认家里人，姑母们却拿她当个人儿，还想着给她补份子钱呢。”

&esp;&esp;彭夫人听了，讪讪跟着笑起来，其实谁心里还没点小算计，侄女好歹嫁进了魏国公府，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巳巳往后就是公爵夫人，他们江家门里，还没人的成就能高过她呢。

&esp;&esp;自己往常日子过得不舒称了，上侯府打打秋风，得些布匹银两的，回来尚且能够滋润上一阵子。侯府已然如此，公爵府又是怎样富贵光景，真是想都不敢想。

&esp;&esp;自己混得不好，自然巴望着至亲骨肉混得好，俗话说肉肥汤也肥嘛，多个能走动的门头，对她来说总是好事。

&esp;&esp;可柳氏的话却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瞧咱们家小娘子，打小就和你们不亲，到底是县主的女儿，哪里像雪畔雨畔似的，愿意和姑母们亲近。我们小娘子啊，清高着呐，不和寻常人打交道，结交的都是幽州上京的贵妇贵女。什么繁花宴、金翟筵，不说我这做小的，就是大妹妹和二妹妹这样的正头夫人，也等闲进不去那种地方。清流见惯了，哪里瞧得上咱们这种俗流，来日二妹妹借着姑母的名头登门去瞧她，一回二回还好，到了还挺喜欢你的。

&esp;&esp;五日，过起来真的很快，因着家下要办喜宴，舒国公提前一日便告了假，要在府里张罗宴会当日，男宾们的送迎安排。

&esp;&esp;家里一瞬好像多了很多人，梅芬从自己的院子里出来往一捧雪去，半道上见女使仆妇往来不断，她和八宝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八宝说：“要是不退亲，明日出嫁的就是小娘子了。”

&esp;&esp;所以梅芬对云畔充满感激，巳巳是救她脱离苦海的活菩萨。

&esp;&esp;正琢磨那些女使手里的托盘上端着什么香料，听见两个仆妇一面说着吉祥词儿，一面击掌入园，嘴里说着：“新妇的纯衣纁袡送来了。”

&esp;&esp;梅芬忙拉着八宝追进了一捧雪，进屋后见姚嬷嬷带着几个全福的仆妇接过来，小心翼翼将那件婚服架上了横平竖直的衣架子。

&esp;&esp;梅芬仰着头看，那黑色的深衣浓重如夜色一样，领口袖缘都镶嵌着精美的赤色镶滚，被衣架子一撑，简直像个帐幔。她有些纳罕，转头问姚嬷嬷，“巳巳的嫁衣，怎么和别人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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