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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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第2页）

&esp;&esp;这次的雨下得又大又急，好在只下了大半天就停下了，中途远处几阵轰鸣声响起。雨一停，王三柱拿着儿童望远镜爬了树，半晌，阴沉着脸，红着眼，一句话也不说。

&esp;&esp;大家也就知道了，他们辛辛苦苦建好的宿舍，他们亲手建造的家，又没了。

&esp;&esp;原本紧张而活泼的气氛沉寂下来，村民们原想着他们就出去躲一阵，几天就回来了，就像走亲戚一样，走完就回家了，尽管还有泥石流的威胁，但他们自觉有底气，一路上都很轻松。

&esp;&esp;可是亲戚家还没到，自己家就先没了，心情也就完全不一样了。

&esp;&esp;年轻人不再比较力气，小孩子受大人的情绪影响，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家板车上。大家闷头赶路，沉浸在又一次失去了家园的难过中，直到走出群山，在山脚下遇到了比他们还狼狈的排骨。

&esp;&esp;排骨身上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肉没有了，两颊凹陷下去，身上被雨水淋湿又阴干，脸色青白，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esp;&esp;他不是自己来的，身后还跟了不少人，大部分是他手下的那些乞丐，还有一些县城里的住户。他们的情况也很不好，过分消瘦，过分虚弱，有的身上还带着不知道谁的血。潮湿的衣服带走了身上的温度，冻得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像一具具行走的尸体。

&esp;&esp;排骨本来走在最前面，作为这群人的主心骨，尽管身上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他还是挺直了腰背，朝宣宁说过的方向走去。

&esp;&esp;看见宣宁，排骨停在原地，大脑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esp;&esp;他摇晃了两下，看着像是要晕倒，江大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他。

&esp;&esp;宣宁也快步跑过去，抓住排骨快摔到地上的胳膊，灼人的热度从指尖传来，明显已经发高烧了。

&esp;&esp;排骨已经没有力气站着了，他有些神志不清，半闭着眼，凭感觉用力抓住宣宁的手，声音低哑：“我找到他们了。不要去县城。”

&esp;&esp;、

&esp;&esp;排骨说的“他们”，是那些失踪的人。

&esp;&esp;宣宁一直没断了对这些人的追查，但他们根基尚浅，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人够了，那股势力慢慢消失，不再抓人。排骨只查到失踪的人大多是从南边城门被送出去的，出城以后具体去了哪，就没人知道了。

&esp;&esp;这次洪水来袭，城里众人为了保命自顾不暇，好不容易等洪水过去，一片狼藉百废待兴，那些人拿着乱七八糟的武器从城外一拥而入，一个个瘦骨嶙峋力气极大，神志也有些不清楚，在路上横冲直撞，没人敢拦。

&esp;&esp;城里富户在洪水中损失不大，哪知道洪水过后，一群人冲进府里见人就砍，杀红了眼。府里的人总不会站在那里等刀架在脖子上，一窝蜂地往外跑，这些人也跟着跑出府，然后就演变成了一场混乱的屠杀。

&esp;&esp;“晚上突然发大水，黑灯瞎火的，人都差点死在水里，衣裳粮食都被冲走了，好不容易水退下去了，那些人就来了。”

&esp;&esp;排骨躺在板车上，声音哑的不像话，还有些发飘，这是高烧且多日水米未进的后遗症。不仅仅是他，跟着他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情况都不怎么好。

&esp;&esp;洪水来临，水里裹挟着树枝石块桌凳等等，被冲走了，那叫九死一生。可抓住东西把自己固定在原地也算不上安全，水里的东西撞一下，只留下一片淤青都算好的，万一撞到头那就直接沉底，再也浮不上来了。

&esp;&esp;哪怕侥幸在洪水中存活，湿衣服带走身上的温度，洪水冲走家里不多的粮食。一群人吃也吃不上，喝水也只能喝被污染过的，想点个火堆取暖都难，却还要强撑着奔走逃命。能撑到现在的，无一不是正值壮年的男男女女，老人小孩都已经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esp;&esp;排骨腿上就被撞青了一大片，被推着走了一段，等和县城拉开距离，没那么容易被里面的人发现了，这才停下来。把板车拼在一起，充当简易木床，然后采药净水喂粮食好一通忙活。

&esp;&esp;这种情况下，煎药是不可能了，江大带人采了几株药，洗干净让他们嚼了嚼咽下去。但也还有几个喝了脏水身体承受不住，上吐下泻，脸色蜡黄，都快要不省人事了。

&esp;&esp;安全起见，宣宁让人空出最好的避风处，把几个病人都集中在那里看护，和大部队隔离开，然后要求几个帮忙看护的人勤洗手。

&esp;&esp;村长很了解宣宁的小洁癖。逃难那会还没什么，刚能安顿下来，宣宁就开始展露这方面的苗头。起床要洗脸刷牙，睡觉也要洗脸刷牙，衣服见天的换，还动不动就洗头洗澡。

&esp;&esp;这些也就算了，她自己爱干净，别人也管不着。关键是她对村民的卫生也有许多要求，先是让所有人都洗了澡，还拿出几块黄黄滑滑的、看起来就不便宜的硫磺皂让洗澡用。平时也是，这也得洗手那也得洗手，喝的水不仅得是烧开的，烧开之前还有一大堆步骤，甚至特意找了几个老年人专门负责净水烧水。

&esp;&esp;村里人平白多了这么多事情要做，一个个怨声连天，村长也曾委婉地向宣宁提过醒。宣宁听完，认认真真地给村长科普了一遍讲卫生的重要性，村长被吓得不轻，那天差点把自己的手洗秃噜皮。晚上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哪痒了一下，他就觉得是小虫子在里面动，睁着眼睛生生熬到了天亮。

&esp;&esp;现在，看着几个虚脱到都站不起来的人，村长又回忆起了被小虫子支配的恐惧。

&esp;&esp;“宣丫头，这些人……”

&esp;&esp;村长战战兢兢地站在宣宁身边，觉得胳膊有些痒，他抖着手颤巍巍地拉开袖子，死死地盯着发痒的地方。

&esp;&esp;很好，皮肤没有鼓起来，更没有一只小虫子钻个洞在里面探头探脑。

&esp;&esp;村长长长地松了口气，把袖子放下去，随意挠了两下。

&esp;&esp;宣宁并不知道，她之前给村长科普寄生虫的事让对方误会了，在村长眼里，那些病人身体里流的压根不是血，而是一只只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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