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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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节（第2页）

&esp;&esp;崔婕妤几番寻思不得法后蓦地睁大眼晴，“除非——，齐王的病弱是障眼法！”

&esp;&esp;她本是极为聪明之人，只是坐困延禧宫不得外面的消息，所以很多事情都是发生了之后才知道。但是只凭星点枝节就推测出皇帝没有说出口的用意，越发让皇帝心凉。这样擅于伪装的女人，到底哪一面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esp;&esp;皇帝坐在楠木座榻上，眼神沉静平稳没有半点波澜，居高临下地定定望着。

&esp;&esp;崔婕妤脸上似哭似笑，“圣人每每说我是你的解语花忘忧草，屡屡夸赞昀儿聪慧，又何尝有几句是真心的？嫔妾侍奉您这么多年，一直谨小慎微临深履薄，您一番猜测就将这一切抹煞，叫人如何能信服？”

&esp;&esp;女人倔强不服挣扎着讨要一个说法，皇帝却后退一步没有理会她的哭号，转身步出宫门，只留下一个冰冷森寒的身影。

&esp;&esp;殿外，乾清宫总管太监阮吉祥安静地端着一角丹红漆面托盘。托盘上是一支墨地三彩双龙酒壶，颜色温润古雅一如当初，正是二十年前文德太子用来自尽的所用之物。

&esp;&esp;皇帝摩娑着酒壶细润的瓶身，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良久才负手道：“奸人偶尔为善，世人皆称之为大善。好人偶尔为小恶，这恶却是让人防不胜防。朕当了十年的睁眼瞎子，又强忍着恶心当了十年冷眼旁观之人，才将这些人从里到外的皮骨瞧清楚，所幸还不算太晚！”

&esp;&esp;阮吉祥眼观鼻，鼻观心地不敢擅动，耳边却听帝王暗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进去侍候崔婕妤把这壶酒用尽了，一滴都不许剩。告诉她，这是文德太子生前最喜欢的一只酒壶，用来送她也算给了她几分体面。还有叫她不必担心晋王，朕在大行之前定会将他安排得好好的。”

&esp;&esp;说到这里，皇帝略微顿了一下更加压低了声气，“明日一早着人往各府报丧，就说崔婕妤身染恶疾暴毙。丧事办完后选一副衣冠送往皇陵，其尸身送往焚烧塔煅化。叫两个人将骨灰随意扔进荒山野岭，不必再回来报备了！”

&esp;&esp;阮吉祥倒吸一口凉气呐呐不敢多言，这分明是要锉骨扬灰，崔娘娘到底做了何事引得圣人如此厌弃？

&esp;&esp;今人信奉侍死如侍生，若非天灾人祸一般都是入土为安。将人送往焚烧塔煅化，还要将骨灰随意扔进荒山野岭，皇帝分明是恨极了崔婕妤，才会如此不留情面。今日他一直守在殿外，影影绰绰猜到了一些却不敢深想，腰身压得低低的应了个是。

&esp;&esp;殿内，崔婕妤蓬散着头发，满眼的狼狈不堪和不甘愤恨。当年，就是为了逃脱被人摆布的命运，她破釜沉舟自卖自身进了王府，一步一步地往上攀爬。就在以为可以把握自己的将来时，忽然发现前面的路和多年前那条崎岖的小路竟然重合了。命运兜兜转转，自己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esp;&esp;皇帝越走越快，很远之后耳边似乎都还听得到女人凄厉的哀嚎。没人看见的地方，帝王的眼角沁出几丝微不可见的水痕，很快便被迎面的风吹干了。

&esp;&esp;357回家

&esp;&esp;八月中秋时，月圆人不圆。

&esp;&esp;咸宜坊平安胡同，傅百善将两个孩子哄睡之后，微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肩膀。前些天，傅老爹在农田里扭伤了腰，娘亲又气又心疼只得留在锣鼓巷胡同照看。小妞妞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没人压制下更是无法无天，两个乳母嬷嬷根本就招架不住。

&esp;&esp;儿子元宵倒是极好带的，一天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像头小猪似地脾气极好。傅百善心想，人家都说女儿是当娘的小棉袄，依她来看儿子元宵才是来报恩的。不管谁来逗弄，那孩子立时就能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esp;&esp;不像女儿脾气大得很，一个不顺心就甩脸子。偏偏当姥姥的护着，说女孩就要烈性一些，不然以后到夫家要受欺负。傅百善看着才丁点大的小妞妞，只觉嘴角一阵抽抽。难怪这丫头无法无天的，尽是这些长辈惯的。

&esp;&esp;不光傅满仓宋知春这对姥爷姥姥，连丈夫裴青也可劲地惯着小妞妞。每回下值回来，陛见

&esp;&esp;裴青悄然无声地跟着一个小太监穿过一重又一重地帷幔，脚底的薄底朝靴迅捷地踏过道道黄瓦朱廊。他知道这里是乾清宫，却不知道这处宫阙里还有这样幽深的所在。一路走来没有碰到一个闲杂人，尽是一些面生的青衣太监当值。

&esp;&esp;不知过了多久，领路的小太监停下身子做了个手势，然后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一道雕了山水云石的黄花梨屏风后。片刻之后厚重的驼地团花帷幔掀开，里面有一道苍老的声音斥道：“进来吧，你昨日戌时就到了京城，怎么没有递牌子进宫反倒跑回了家，傅氏倒是极拿捏得住你啊！”

&esp;&esp;裴青背上忽生了一层冷汗，噗通一声掀袍跪倒在地沉声道：“臣接了圣人的口谕之后连夜骑快马回京，只是路途遥远到京时宫门已经落钥。臣不敢私自揣测圣意，又不敢惊扰圣人安歇，只得悄悄回家窝上一宿，今早寅时就等在了宫门外！”

&esp;&esp;软塌上皇帝冷哼了两声，“你不是不敢惊扰朕，你是怕朕给你派一件要命的苦差事，回头来就再也见不到老婆孩子了，这才巴巴地抽空子回去一趟。怎么在你的眼里，朕便是这般卸磨杀驴的人吗？傅氏是个好的，你是个好的，朕还要将你留着给新帝大用呢！”

&esp;&esp;裴青盯着地上的藏青五彩云龙织锦地毯，将身子伏得更低，声音里有些许感动至极的哽咽，“臣……惶恐！”

&esp;&esp;皇帝就满意地笑了，“西山大营那边已经派了方明德去暂时接替了，朕唤你回来是想让你出任锦衣卫指挥使，你有没有什么想法？上一任的指挥使石挥性情忠直，只可惜为人一味逞凶斗狠越老越糊涂，生生败坏了锦衣卫的名声，你过去后好好整顿一下军纪。若是干得好了，朕许诺三年后就将你外放九边重镇成二品大员，怎么样？”

&esp;&esp;还能怎么样，这样棍棒加甜枣的事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裴青深吸一口气，无比坚定地答道：“但凭圣人安排，臣绝无二话！”

&esp;&esp;兴许是这般驯服的姿态取悦了至尊之人，皇帝呵呵低笑道：“那就起来吧，看看朕给你派的第一件差事敢不敢去做？朕已经亲手写下旨意，你悄悄地把事情办利索了，莫要惊动太多的人。等朕大行之后，再向世人宣告此事！”

&esp;&esp;这话里分明不详，裴青蓦地一惊就抬起头来一看，就见软塌上的帝王正低低地看了过来。那双眼睛依旧锋芒毕现，但是头发却散乱地半挽着，脸颊上的肌肤泛起阵阵青灰，胸膛上下起伏得厉害，分明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这才多久的时日，上一次见这位帝王的时候还是一副精神矍铄林中兽王的样子。

&esp;&esp;皇帝端起茶盏吹了一口滚烫的茶沫子，淡淡地撩了一下眼皮，旁边侍立的总管太监阮吉祥就双手托了一道明黄圣旨过来，小心地放到裴青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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