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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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第1页）

&esp;&esp;“这日头太毒了，您这样跪下去是要出事的。”

&esp;&esp;陆以芳的额头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子，攒在手中的绢帕也快湿透了。不是辛奴夸大，她也是给个弱质的女人，出了宫，脱了奴才的身份，也是养尊处优的养了这么几年，哪里受得过这样的折磨。

&esp;&esp;但她不肯这中间损掉一分力气。

&esp;&esp;和宋简博弈，她这一生其实都没有想过。哪怕在后院中施展些小伎俩，收服那些好皮囊的心，又或是在子嗣的事上动些法子。可这又有什么呢。哪一个高门大户的后院的，没有这些瞎事呢。

&esp;&esp;宋简是宋简。两人过得再糟糕，婚姻再空洞。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她经营不好，栓不住夫君的心，那是她的过错。和男人没什么关系，她用这样的想法麻痹自己很多年了，想着，只有体面，只要还有一个看似热闹的内院供她去施展，人生也就还算过得去。

&esp;&esp;但她真的害怕。这回，宋简要从手里拿走是这一方狭小却赌上她身为女人全部意义的天地。

&esp;&esp;“辛奴，你给我起来。站到后面去。”

&esp;&esp;她其实已经要跪不住了，豆大的汗水落下来，在青石的地上染出了一滩墨色。烈日下有风的，庭中的花香浓烈，此时却熏烤地她脑子发晕。陆以芳的眼前有些恍惚。脑子里的东西也是断断续续的。她本来在回想，嫁入宋府后的时光，从青州，到帝京，床榻上的美事不过耳耳，所谓举案齐眉，也都是浅淡的影子。头一年或许偶尔还有相伴的时光，还有些许怜惜和尊重，可自从纪姜来了以后，他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呢。

&esp;&esp;她想起了他从青州府牢回来的那一个夜晚。

&esp;&esp;想尽力回忆起细节，却又不敢仔细地去想。

&esp;&esp;是以回忆混沌。眼前的视线也被汗水搅迷离了。

&esp;&esp;她索性双手撑扶着滚烫的地面，勉强抬起头来，向洞开的大门望去。

&esp;&esp;一双黑面的革靴跨进了大门。

&esp;&esp;接着她看到了拂过木门槛的玄色袍角。

&esp;&esp;陆以芳揉去眼中汗水，那人由远及近，行得明明不快，却好像在转眼之间，就跨过了二门。那双黑面的靴子停在她的面前。就在离她按在地上的手掌不过两三寸地方，她突然有些想要笑。

&esp;&esp;好近的距离。关于这个距离，她羞涩而又充满欲望地跟上天求过很多次了。

&esp;&esp;宋简垂下目光，他没有先开口。

&esp;&esp;两个人都猜到了彼此意图，但毕竟为夫妻多年，又是在彼此绝情博弈的边缘，谁也不想先吐癫狂

&esp;&esp;各房的女人们也都听到了花厅前的声音，纷纷过来。然而，她们见陆以芳跪着，却又都不敢再进去了。

&esp;&esp;陆以芳动了大气，一口子吐出来，竟似将这几年养出来的元气都伤了。吐得气多，吸得气儿少，脑子里嗡嗡作响，人早已是跪不住了，她索性直接起身，松掉腿上的力气跪坐下来。鬓发散乱，身上还腻着一层冰冷的汗。

&esp;&esp;“即便……即便闹到如今这副田地，你也无话与我说了是吗……”

&esp;&esp;她盯望着宋简，他烘在炙热日光之中，一半的身子和脸都被烈阳吞噬了，他双手撑着膝盖，头却侧向一边，根本不去回应她将才那一袭拿心拿肺的话。

&esp;&esp;“说够了就无话可再说。再有，你问我是不是问心有愧……也有愧。至于我与纪姜之间的事，陆以芳……”

&esp;&esp;他弯腰凑近她的脸。

&esp;&esp;“我们皆为此，手足骨肉，尽断尽亡，惨烈至此，如若不配，公主可判我的罪，我伏诛认死皆是我点头之间的私事，旁人，再无能置喙。”

&esp;&esp;好狠的一句自我剖白之语。

&esp;&esp;庭院之外女人面面相觑，都不能尽然听出这句话背后的波澜。

&esp;&esp;但陆以芳听懂了。

&esp;&esp;她抑制不住全身的颤抖。抬起一双颤巍巍的手，反指回自己的心窝子。

&esp;&esp;“所以，你把我当成了什么？宋简，我是陆佳的女儿，是宫中教养皇族的女官，若不是因为你，我大可以入主高门内院。只恨我从前敬慕你，甘心被你利用，与你成婚以来尽心尽力操持内府，到头来，你判给我‘旁人’二字，对……对对……公主是内人，我陆以芳是旁人，宋简啊宋简，你怎么对得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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