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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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第1页）

&esp;&esp;家丁領賢信進門走向蓮花池，才靠近就看見蓮花亭上一個消瘦的身影形影孤單。

&esp;&esp;「到這就行了。」賢信遣走家丁，不想驚動亭子上的人。

&esp;&esp;賢信今日受南向如之邀上南府小酌解悶，但亭子上這瘦弱身影並不像是南向如或陸允文，他好奇悄悄挨近，才看清那個瘦弱身影是一名女子，她在亭內靜靜閱讀絲毫沒有發現賢信靠近。

&esp;&esp;這是誰呢？衣著樸素但布料卻是精緻剪裁的上好料子、雖無驚艷的面貌但氣質如大家閨秀般知性大方，能識字讀書更不可能是南府丫環，那會是南兄的夫人？這陌生臉孔並非印象中斟酒的丫環碗兒、也非悅樓彈琵琶的芙月、更不是來南府拜訪的兒時玩伴伊人，難不成是南兄的大夫人鄭如？

&esp;&esp;鄭如讀到一個段落抬頭，發現站在不遠處的賢信，趕緊匆忙起身，賢信因不認識鄭如也不知如何開口叫住她，還在思索時鄭如的身影已從亭子另一端消失，他只好踱步進亭子，看見一本來不及闔上的書被遺落在桌上，應是方才鄭如匆忙離去忘記帶走，而攤開那頁應該也是剛剛鄭如正在讀的那面。

&esp;&esp;他好奇的挨過去看，向來溫和的表情頓時變得五味雜陳，自從他妻子過世後，他臉上的溫和沒再掀起任何波瀾，這一頁掀開的詩經又把他捲進埋藏心底的漩渦。

&esp;&esp;〈齊風雞鳴〉

&esp;&esp;『雞既鳴矣，朝既盈矣。匪雞則鳴，蒼蠅之聲。

&esp;&esp;東方明矣，朝既昌矣。匪東方則明，月出之光。

&esp;&esp;蟲飛薨薨，甘與子同夢。會且歸矣，無庶予子憎。』

&esp;&esp;賢信字華辭豔，內容皆是男女情愛，她皺眉，能有如此文筆卻都浪費在風花雪月，看到文末工整小楷署名『賢信』，她二話不說把它歸到劣文。

&esp;&esp;言喻大致翻一下言之音歸的劣文，最後停在賢信的紙上，細看一回「這寫的不錯阿。」

&esp;&esp;言喻挑出賢信的文放入佳作裡，這舉動被言之音看到「爹，這文華而不實，盡是風花雪月，不可取。」

&esp;&esp;言喻笑「之音，妳知道為何偉大的詩作足以傳承數百年嗎？」

&esp;&esp;「字句優美，對杖工整？」之音不明白言喻為何如此問。

&esp;&esp;「能感動人數千年的不是那些字句」言喻疼膩的看著從小就聰慧過人的女兒「是情。」

&esp;&esp;「相較於國家興衰，男女情愛不就顯得微不足道？」言之音不以為然「男子不應該就是要有顧全大局，棄一己之私的情操嗎？」

&esp;&esp;「自古功臣名將是成全大局，但他們背後犧牲多少父母的眼淚、多少妻兒的心碎」言喻感嘆「之音，能給自己幸福的往往不是顧全大局的功臣名將。」

&esp;&esp;這個道理，在後來她爹生一場大病後，她便明白。

&esp;&esp;書院本來收入就薄，言喻的病情來得急去得慢，沒人說書自然也沒收入，與言喻相依為命的之音也能靠著變賣家產應急，言家一度陷入困境，就在此時情深義重的賢信，對父女倆伸出援手，一來是感謝言喻的師恩，二來是對言之音的擔憂，畢竟言之音身子怎堪日以繼夜照顧她爹的操勞。

&esp;&esp;那個當初她不屑滿腦只有小情小愛的賢信，卻是在緊要關頭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他替她分擔多少擔憂的日子，只有靠在他肩上那份安全感，她才有辦法入睡，他已經成為她生命裡第二個不可或缺的男人。

&esp;&esp;在之音細心照顧下，言喻的病情漸漸好轉，大病初癒後不久，賢信已經沒有理由待在之音家裡，離開前他親筆抄寫一首小詩當面交給之音。

&esp;&esp;〈周南桃夭〉

&esp;&esp;『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esp;&esp;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esp;&esp;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esp;&esp;之音將紙小心翼翼折好，收入衣帶，上前抱住他，他也緊緊抱住她。

&esp;&esp;之音嫁給賢信一年後，她懷上他的孩子。

&esp;&esp;「說好有蕡其實，不只一個，妳還要給我生一打。」賢信看到之音抽屜裡珍藏當初自己抄寫給她的小字條。

&esp;&esp;那天之音看著賢信字條上工整小楷的笑容，彷彿成為不能前進的永遠。懷胎十月後，她難產死了，什麼都沒有留下，只有那個依稀的笑容和象徵夫妻生活充滿希望與憧憬的桃夭詩條。

&esp;&esp;蟲飛薨薨，甘與子同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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