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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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宁知道这次回来，爹爹一定不会好脸相迎，从这紧闭的大门就看得出来了。他也不恼，伸手叩门。过了片刻，便听得李妈的声音：&ldo;来了，来了。&rdo;李妈到底是心疼自家少爷，老爷说不让主动去开门，这回敲门了，总可以去开了吧。颜宁一看见胖胖的李妈，便开口叫：&ldo;李妈，我回来了。&rdo;李妈胖胖的脸上都笑出了褶子：&ldo;少爷回来了啊，快进来。杨沐也来了啊，都进来吧。&rdo;杨沐打招呼：&ldo;李妈您老好哇?&rdo;李妈笑答：&ldo;好，挺好的。老爷都念叨少爷好几天了。&rdo;颜宁小声地问：&ldo;李妈，我爹他念我什么了?骂我没?&rdo;李妈说：&ldo;骂你作甚，就是念叨你能不能赶回来过在端午节。他让我多准备一些艾草，还多做一些红豆粽子，说是你爱吃的。&rdo;颜宁和杨沐相视一笑，看来颜先生并没有真的生气啊，心里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李妈领了人去偏屋放东西，颜宁和杨沐进了正厅堂，颜老先生在上首坐着，颜先生站在一旁。&ldo;祖父，爹爹，宁儿回来了。&rdo;颜宁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请安。杨沐偷眼瞧颜先生，只见眼刀子直飞过来，吓得他慌乱不已，忙低了头，不知道如何是好。直到颜宁偷偷拉了一下他的裤子，他才反应过来，连忙也跟着跪下：&ldo;杨沐见过祖父和先生。&rdo;颜先生&ldo;哼&rdo;了一声，不应。颜老先生倒是和颜悦色：&ldo;起来吧。&rdo;颜宁听见祖父发了言，站起来恭敬地退到一边，杨沐也老老实实站到颜宁身边去。这时李妈的嗓音在外面响起：&ldo;少爷饿了没?先吃点粽子垫垫肚子吧。&rdo;颜先生说：&ldo;晚上你们两个到书房来，我有话说。&rdo;颜宁连忙大声地说：&ldo;谢谢李妈，我快饿死了。&rdo;杨沐忐忑地又偷看了一眼先生，发现先生正两眼冒火地盯着自己看，不由得背脊一阵阵发热，如芒在背。颜宁拉了杨沐出去。出了门，杨沐长吁了一口气，先生的目光真是如刀子一般犀利。颜宁小声地嘻嘻笑：&ldo;被我爹吓到了?&rdo;杨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ldo;从来没觉得先生这么严肃过。&rdo;颜宁说：&ldo;没事啦，我小时候调皮捣蛋做错事的时候，我爹就是这种表情：板着脸，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将我叫到书房，在我屁股上拍两下，然后让我抄书。自从我能拿得稳笔起，我就开始被罚抄书，短短两年，我抄了两尺厚的纸。&rdo;杨沐汗流得更凶了，先生的处罚方式是很温和，可是你小时候才多大，连上房揭瓦都干不了，顶多也就是个鸡飞狗跳的鸡毛蒜皮小事。而且你是先生的儿子，他对你自然要宽容，可是我只是他的学生，学会了他的知识不说，还拐带了他的儿子，不知道要怎么折腾我才能解他心头之恨呢。颜宁安慰似的拍拍他：&ldo;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先吃东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我爹现在没有拿棒子打断我们的腿，把你赶出我家，就说明这件事有转圜的余地。&rdo;杨沐将信将疑：&ldo;真的?&rdo;颜宁斜眼看他：&ldo;当然是真的，难道我还骗你不成?你没看我祖父态度很和蔼?他没有生气，就说明他不反对。&rdo;&ldo;啊?哦。&rdo;杨沐这才觉得松了口气，剥开颜宁递上来的粽子，狠狠地咬了一口。&ldo;诶，你怎么自己吃了，我叫你帮我剥的。&rdo;颜宁叫了起来。杨沐看看手里缺了一个角的粽子：&ldo;嘿嘿，没事，我就咬了一口，剩下的给你。&rdo;说罢递到颜宁嘴边。颜宁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粽子，脸红了一下，又偷眼四望了一下，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ldo;嘻嘻，这块正好是我爱吃的红豆了。&rdo;两人在葡萄架下你一口，我一口，香甜地吃着粽子。颜先生站在厢房内，从窗棱间望出去，正好看到这一幕，仿佛又看到多年前，那两个孩子头碰头睡在葡萄架下的情景来。那时候只觉得两个孩子感情要好，谁知道竟会发展成这样的感情呢，也许，早在那时候，或许更早一些，他们就情愫暗生了吧。对杨沐这个学生，颜先生是十分满意的。杨沐是个心眼实诚的孩子，做什么事都专心致志，所以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这一点，比颜宁要踏实得多。虽然他没有考取什么功名，但却是自己最得意的学生。他跟颜宁关系一直都那么好，自己觉得十分欣慰，这样可以帮助颜宁去掉一些浮躁和锐气。可是这个最得意的学生，要跟自己的儿子在一起，不是知己，不是好友，而是爱人。这用老学究们的话来说，那就是成何体统。自己当年与颜宁的母亲在一起，的确是绕过了媒妁之言，比起很多人来说是幸运的，所以自己才不那么强求颜宁的亲事，但是真没有想过他会要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啊。这两个孩子，分开来看，一个个都那么优秀出色。要是其中一个不是男儿身，那不就是完美了吗?两个男人在一起，世人怎么看他们?子嗣怎么办?老了谁来照顾?吃过晚饭，颜宁和杨沐都老老实实地进了书房，祖父和颜先生都随后进来了。&ldo;祖父!爹!&rdo;&ldo;祖父，先生。&rdo;颜先生开口了，语气并不严厉：&ldo;你们两个，给我跪下。&rdo;颜宁和杨沐都老老实实地跪下了。&ldo;颜宁的信，我接到有些日子了，这段日子我真是夜不能寐，百思不得其解。我的儿子，和我最得意的学生，两个人要在一起，像夫妻一样生活?夫妻不是一男一女，一雄一雌的么?你们两个，同为男子，谁是夫，谁是妻呢?&rdo;颜先生的语气抑扬顿挫，就像是在课堂上授课一样不疾不徐。杨沐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室内一阵窒息的沉默。杨沐想想，这样也不是办法，于是硬着头皮说：&ldo;先生，我同颜宁虽然同为男子，但是我们之前的情谊与一般夫妻无异，我们互敬互爱，朝夕相处，平等互尊，既是夫，又是妻。&rdo;颜先生冷笑一声：&ldo;好一个互敬互爱、平等互尊。那置夫妻之纲于何处，你们谁负责生儿育女呢?&rdo;杨沐说：&ldo;我同颜宁与世间普通夫妻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无法生育儿女，这一点我们确实无法办到。但是我敢说，我们会像任何夫妻那样不离不弃、相携至老。我会一辈子对颜宁好的。&rdo;颜先生神色黯然：&ldo;不能生儿育女，就是一对夫妻最大的问题所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的血脉无法得以延续，你们如何对得起祖宗?好吧，退一万步讲，你们老了，谁来给赡养你们?谁来为你们养老送终?&rdo;颜宁在一旁忍不住地说：&ldo;爹爹，天地间万物都讲究繁衍之道，这的确是我和杨沐没法做到的。但是世间万物繁衍子孙，并不都能得到赡养。我看家里的燕子，每年都会生下一窝小燕子，一到小燕子长大能飞了，老燕子就会和小燕子分家，任它们自己筑窝建巢。第二年老燕子再回来，又生下一窝小燕子。如此反复，直到老去，也没见它们生下的小燕子回来反哺。再有，人世间也有那不孝的子孙，父母抚育其长大成人，待到父母老去，却弃之不顾，任由父母挨冻受饿。&rdo;颜先生怒道：&ldo;臭小子，你说了这么一大堆，不就是想说生儿育女并不一定能养老吗?难道你将来不愿意赡养我们?&rdo;要不是情况不对，杨沐差点笑出声来，他连忙说：&ldo;先生息怒。我和颜宁绝不是这种不孝之人，定然会竭心竭力奉养您的。颜宁的意思是说就算是自己的至亲骨肉，也未必人人都能做到赡养父母，所以赡养跟血脉是没有关系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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