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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见着老女人又来唧唧歪歪,傅百善不耐地弹去衣摆上沾染的一点尘埃轻嗤一声,“先前不知道是谁红口白牙地当着众人,说会昌伯府的老祖宗跟前的规矩极大,那丫头不堪凌~辱才悬梁自尽,这会怎么就变成与方知节私下有染了?人家说孩儿脸三月天,这还没到三月冉夫人变幻也变得忒快了吧,敢情这世上黑的白的让你一家子全占了!”
&esp;&esp;场中诸人顿时议论纷纷,冉夫人被当场揭穿前后话语不一,一时间气得脸面通红,傅百善也丝毫不畏惧地上前一步昂头怒视。哼,就兴你出头帮会昌伯,还不兴我出头帮自家男人了!
&esp;&esp;裴青的眼中浮现一丝愉悦,皇帝对这副场面似乎也感到好笑,清了一下嗓子道:“这对龙凤玉佩在此,那么方知节的身份是毫无疑问了。这妇人一口咬定这孩子是你裴青的,那么这对孩子到底是不是方知节的,他们的身份也还值得商榷!”
&esp;&esp;曾淮秀本就是百伶百俐的性子,此时听到其中原委立刻明白了轻重缓急。
&esp;&esp;她一时又急又悔,按照裴青的话来说原本就安排得好好的,单等儿子女儿大一点后就可以凭借信物到会昌伯府认亲。只恨自己短视又存了一星半点的妄念,就听了人煽动将大好的局面弄得一团糟。
&esp;&esp;想到此处她连忙扯着儿子的衣袖道:“民妇是胡乱攀咬的,是一位大人找到我将我们娘仨一起接到京中。在客栈里,就是那位长得很漂亮的姓赵姓夫人一字一句地教我说这些话语的。还说只要按照他们的吩咐,宣平侯府的爵位以后就是我儿子的!”
&esp;&esp;人群当中站着的赵雪目瞪口呆,只恨不得地上立时有条裂缝让她钻进去,她做梦都想不到这乡下妇人竟然有胆子敢当众反咬一口。
&esp;&esp;傅百善就斜睨一眼哼道:“曾二娘子,你这让儿女胡乱认爹的本事还是收敛一下的好。再说,这位赵娘子自个就是宣平侯的女儿,她上头还有一位一母同胞的嫡亲哥哥。我家裴大哥在她眼里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只怕恨不能食其肉寝起皮,还会好心地帮你儿子谋夺她亲哥子的爵位?”
&esp;&esp;曾淮秀这才恍然大悟,把孩子一把推开伸着脑袋就撞向赵雪,大骂道:“打死你这个下贱的小娼妇,竟敢糊弄我。你昨日在我面前时怎样承诺的,说只要我一口咬定裴大人是我孩儿的爹爹,让他们夫妻俩反目成仇就大功告成。还说就是裴大人不认他们,你也会想法子让裴大人的亲爹宣平侯认下他们!”
&esp;&esp;傅百善和裴青听到“让他们夫妻俩反目成仇”这句话时,不由对视一眼,心里对今日这场闹剧的主谋已经有了大概的数目。
&esp;&esp;那厢曾淮秀想着自己听了歹人的劝,生生将儿子到手的爵位拱手让人,不禁心胸口大怒心头滴血,也忘记了先前被人打耳光的痛楚又哭又闹。约莫骂着不解气一般,最后竟坐在地上像乡间村妇一样,用种种不堪的字样将赵雪连带她的一对爹妈骂得是狗血淋头。
&esp;&esp;一别经年,当年斯文柔弱的女人想是为生活所迫竟变得泼辣不堪。偏偏这回皇帝身边的太监统统都像聋子一样,垂着眼眸束着双手站在一边不闻不问,由着女人蓬着头发指东扯西地乱骂一通。
&esp;&esp;方知节之于曾淮秀已经是很久不曾想起的人物,那时也曾你侬我侬,她怀了孩子后那人却杳无踪迹连片书信也无。她也想听从姐姐的意见,将胎儿一股脑喝药打了,可终究是下不了那个狠手。适逢裴青出现,她就想这也许就是命中注定。没想到命运兜兜转转,不过是自己给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esp;&esp;曾淮秀无数次在暗夜里咒骂,期许那人不得好死。却不知道那人早早地就死去了,临死前还将自己慎重托付给兄弟,还力所能及地安排好自己和孩儿的未来。曾淮秀心头不知是悔是恨,双手捶地骂得声嘶力竭哭得满面泪痕。到最后也不知骂的是谁,哭的又是谁!
&esp;&esp;崔莲房看着赵雪一脸的沮丧,会昌伯夫妇眼神闪烁不敢面对,靳王妃眼角的不耐漠然,在场众人的指指点点兴味盎然,知道照这样下去方家和崔家势必要成为京中各色人等的笑柄。
&esp;&esp;她拂了一下额边的碎发,深吸一口气在皇帝面前盈盈一礼道:“按说我是出嫁女不该管娘家的事,可是会昌伯是我舅舅,会昌伯夫人是我舅母,少不得要来说上两句。这位身世可怜可叹的曾娘子即便说的全是真话,可是一府袭爵之事何等重要,长房方知节又已身死,这对孩子的出身还是有些……低微。一来毕竟他们的身世存疑,二来他们的娘亲的确是娼门女子。”
&esp;&esp;傅百善特特望了一眼这位刘首辅家的少夫人,知道她是赵雪夫婿崔文璟的亲姑姑。这倒是个头脑清楚的人,一下子就指出事情的根本。不错,曾淮秀人品有瑕惯于见风使舵,哪边有利益就往那边倒。这样的女人说出来的话,即便是真的也要大打折扣,更何况她的身份的确是个硬伤。
&esp;&esp;试想,就算现在的会昌伯愿意将爵位让出来,让这个七岁黄口小儿继承,可是这孩子的生母地位如此不堪又怎能服众?若这孩子大了,知晓世事后这样的母亲是认还是不认?曾淮秀怔怔跪在地上,她一心想为孩子求一个美妙前途,没想到阻碍孩子的人恰恰是她自己。
&esp;&esp;裴青也看了一眼这位在京中素以贤名遐迩的崔夫人,见她不卑不亢胸有成竹的样子,就微微一笑道:“我虽然远离京城,但是听说过会昌伯府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传承。他们家每一辈的头生子都有一个显著的特点,这一点相信现任的会昌伯也是心知肚明的吧!”
&esp;&esp;会昌伯方明义脸上闪过一丝震惊,吃吃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esp;&esp;裴青微笑道:“我跟方知节同在军中多年朝夕相处,知晓这个事情也不是什么难事。会昌伯府每一辈头生子的右脚都有六根脚趾,方伯爷是你那一辈的黄粱
&esp;&esp;冬末初春的冷风打着旋地从花苑里经过,隔着一道厚重帷慢里面站着衣饰华美的一干诰命,外面站着一干威势煊赫的朝堂重臣,却无一人喊冷喊乏。委实是今日秦王~府的这场上元冬宴比往年来得精彩,这一出接一出的,戏台子上都没有这么会演。
&esp;&esp;皇帝像看稀奇一样看着那个孩子活动自如的小脚,忽然想到什么扬头笑道:“朕记得你们会昌伯府有几个血脉较为亲近的旁支,武骑尉将军方明德好像也出自这家。他的祖父是老会昌伯的从弟,他父亲早亡也是独子,去个人让他进来叫朕看看他的脚。”
&esp;&esp;这道命令来得尤其唐突,秦王~府外面负责守卫的方明德莫名其妙的进来,又莫名其妙地当着众人脱掉鞋袜,果然他的右脚也是非常明显的六根脚趾头。帘子里外的人对着他的大脚指指点点,叫他尴尬不已,还是裴青悄悄给他递了个眼色叫他稍安勿躁。
&esp;&esp;方明德就是魏琪的夫婿,裴方两家因为女眷是闺中蜜友,因此走得比别人家来得近些。傅百善见过几回,知道这是一个面粗心细之人,和裴大哥私下倒是极说得来。自从回京过后,魏琪也独自带儿子来玩耍过两回,那孩子每回都穿得周正,倒是真没有注意孩子的右脚长得什么样。
&esp;&esp;皇帝负手兴味盎然地打量着方明德的脚丫子,又盯着小曾氏的儿子看了几眼,轻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朕倒是没有想过还有人生有六根脚趾。这一门一姓的家族之传承,竟然是这般延续下来。方明德,你平常走路走得习惯吗?”
&esp;&esp;论起来,方明德是会昌伯方明义平辈的堂弟,只是相隔多年两家一个贫一个富甚少走动,在外面偶尔见着也不过是比陌生人相熟一些罢了。他听了皇帝的询问,就嘿嘿笑道:“倒也没甚不便,只是比常人费鞋子一些。”
&esp;&esp;皇帝打量了他憨憨的面貌一眼,轻点手指道:“这倒是有些难办了,看来这个七岁幼儿果然是方知节的遗腹子。会昌伯府这段公案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倒叫朕着实有些抠头呢!”
&esp;&esp;花厅里与靳王妃站在一处的刘惠妃瞥了一眼面色煞白的会昌伯夫妇,又看了一眼强自镇定的崔莲房,心头暗讽这就是百年世家的做派,被人活生生地扒层皮下来还毫不愧怍地端着。就开口笑道:“按说这是朝廷的事体,我们妇道人家本不该插言。可是这世上素来有个说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无论什么样的东西借了二十多年也该还给人家了!”
&esp;&esp;皇帝就颇有兴味地转过身问道:“方明义,你倒是想还,还是不想还呢?”
&esp;&esp;众目睽睽之下,这是由着自己性子来的事情吗?会昌伯方明义双膝一阵无力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双目一闭苍凉道:“臣,还……”
&esp;&esp;冉夫人眼睛瞪得大大的,猛地惊醒过来双手朝方明义击打过去,“你老糊涂了,你把爵位还了,府里几个孩子还有什么体面?难不成还让他们从头读书去考举人进士,近三十岁了还重新开始谋前程?这爵位既然落到了咱们二房头上,凭什么要让出去,就给这么一个娼门女生出的下贱东西?”
&esp;&esp;皇帝眼中浮现一丝冷寒,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直起身子收敛了笑意道:“方明义,你自个想明白道理安抚好家人。明天,朕要在案头上看到你自辩的奏折!”
&esp;&esp;会昌伯如何听不出皇帝语气当中的不悦,连忙一把将冉夫人推开道:“还请皇上饶恕老臣管教不严之罪,这妇人就是安闲日子过久了不知天高地厚。回家之后,老臣定当约束府中子弟不叫他们生出是非。十日……不,五日之内,老臣必将府中正院腾空让出来!”
&esp;&esp;皇帝听他满口的应承终于点点头,淡扫了花苑中众人一眼,转身往外走去,身后呼啦啦一大群连忙跟上。方明德把鞋袜重新穿上,一步一颠地走至裴青面前,悄声问道:“干亲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就看不明白这出戏呢?”
&esp;&esp;魏琪和傅百善交好,尤其喜欢裴家生得玉雪可爱的小妞妞,又仗着是裴青的小师妹,老早就唤着要两家打亲家。闺女是裴青心头肉,哪里会糊里糊涂地许给不相干的臭小子。所以对于方明德和魏琪两口子的自来熟,他简直是嗤之以鼻深恶痛绝。
&esp;&esp;裴青将一袭镶了青锋狐毛的披风帮傅百善披上,这才转头将方明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见旁人都站得远远的,便低声道:“你摊上大事了,只怕从今往后你的日子就没有往年那般清闲了。咱们这位皇帝尤其爱磋磨勤勉的人,你就擎等着受罪吧!”
&esp;&esp;这话没头没尾方明德听得一头雾水还有一丝威吓之意,但他向来是粗中有细心头又章程的人,旋即想到一种可能。立时又觉得是天方夜谭绝无可能,但此时人多嘴杂不好细问,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对夫妻扬长而去。
&esp;&esp;傅百善顺着长廊往外走的时候,双眼和站在花厅里的靳佩兰对视了一下,都微不可见地轻点了一下头,又各自若无其事地转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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