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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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乐记得仓库的存货单子他全都输在电脑里了，便说：&ldo;主管，我替你找找吧。&rdo;&ldo;哦，好，你帮我翻翻是不是在那一叠里。&rdo;主管胖胖的手背上都渗出了汗珠，不停地在记账薄上留下水印子。广东的天气就是这样，一年到头，起码有八个月在过夏天。林家乐点开电脑里，快速搜索，不到两分钟便找到了：&ldo;主管，找到了，你看是不是这个单子?&rdo;主管抬头，看见林家乐站在电脑前，他凑过去看了一下：&ldo;没错，就是这个。咦，账单什么时候输到电脑里去了?是写字楼的同事来帮忙输的吗?&rdo;电脑对主管来说是个摆设，需要用到的时候，他一般是找写字楼的文员帮忙的。戴高走了过来，说：&ldo;是林家乐自己输的。&rdo;林家乐连忙站好，垂首说：&ldo;对不起主管，我擅自动用电脑了。我就是看着这么多账单堆在这里，查找起来相当不方便，才将它们输到电脑里去的。&rdo;谁知主管没有生气，反而高兴地拍着林家乐的肩膀：&ldo;阿乐，干得不错。我还以为我们部门没人会用呢，原来你会用电脑的啊，怎么不早说?白白浪费了这个人才。&rdo;林家乐有些腼腆地笑了笑：&ldo;主管，我帮你打印出来吧。&rdo;主管大手一挥：&ldo;好，以后这台电脑就归你用了，将这所有的单子都输到电脑里去。以后我就再也不用去翻账单了。&rdo;林家乐看着面前两个纸箱的账单傻了眼。戴高在一旁拍拍他的肩：&ldo;小兄弟，任重道远，加油呐!&rdo;这天中午下了班，林家乐依旧在电脑前奋斗，现在他已经能够光明正大地使用电脑了，但是感觉乐趣少了很多。不过看着那些账单一本本被消灭掉，也还是件比较有成就感的事，他这么安慰自己。这天天色一直很暗，刚下班不久，便下起雨来。仓库里只有林家乐一人在，同事们都去吃饭了，林家乐的余光瞟到有人进来，他并没有去看，只是问：&ldo;张哥，你这么快就来了，给我打什么菜了?&rdo;进来的人没有答话，林家乐只好抬头去看那人，不是张建，是个他不认识的男人。那人穿着细条纹的白色长袖衬衣，下面穿条西裤，脚上是铮亮的黑皮鞋，年纪不到三十岁，戴副黑框眼镜，正盯着林家乐看。林家乐站起来，他估摸这人不是客户便是写字楼的同事，看他头发有点沾湿了，估计是来躲雨的：&ldo;您好，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到您的。&rdo;那人用手扫了一下头发：&ldo;哦，下大雨了，我没带伞，来躲一下雨。&rdo;他说的是普通话，听他的口音，也是不惯说普通话的。林家乐说：&ldo;这边有凳子，您坐吧。&rdo;说完就要去忙自己的事。那人突然问：&ldo;你叫什么名字?&rdo;林家乐愣了一下：&ldo;我叫林家乐。&rdo;&ldo;林家乐，&rdo;那人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又问，&ldo;你是哪里人?&rdo;林家乐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他自己不自报家门，一直问自己问题，莫非是查户口的?但看那人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便只好答：&ldo;h省的。&rdo;那人说：&ldo;哦，h省，我知道y市。&rdo;林家乐笑起来：&ldo;我就是y市的。&rdo;那人的眼神变得闪烁起来，仿佛又有些兴奋，他不再说话，转过身去，盯着外面的雨看。林家乐看着雨说：&ldo;这雨一下子不会停，您要是急的话，我借伞给您吧。&rdo;那人看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ldo;好，多谢!&rdo;林家乐将自己的伞递上去：&ldo;不用了的话，直接还到仓库来就好了。&rdo;那人接过伞，又看了林家乐一眼，略一点头：&ldo;好的。&rdo;撑开伞便走进雨里去了。这事过了一个星期，那伞都没有还回来，林家乐心想，那人应该是个客户，不是厂里的同事。人事部的钟姐倒是找上门来了，让林家乐搬到写字楼去。&ldo;钟姐，我搬到写字楼去干嘛啊?&rdo;林家乐不解地问。&ldo;你被调到采购部去上班了。&rdo;钟姐说。&ldo;!&rdo;林家乐吃了一惊，他求助似的望着主管。主管在一旁说：&ldo;钟姐，你们写字楼也太不厚道了，我们仓库就这么一个懂电脑的人才，你都要挖去，不给人留活路啊。&rdo;钟姐说：&ldo;你们要懂电脑的人才，我去写字楼给你调一个来。林家乐是上面指名道姓要的，我没办法。&rdo;一时间仓库的同事都骚动起来了，家乐交了什么好运了，居然被上头钦点去采购部。主管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苦笑了一声：&ldo;既然如此，阿乐你就收拾你的东西跟钟姐去吧。这算是升职呢，去了好好干。&rdo;林家乐知道厂里的派系分得很清楚的，写字楼里几乎全都是香港人和广东人，他一个外省人，去了无异于土鸡进了凤凰窝，不被排挤才怪，所以心有戚戚然。仓库的兄弟们都很贴心，纷纷过来祝贺他高升。张建说：&ldo;家乐，在那边受排挤了，就回来找哥哥，哥哥的怀抱是永远为你敞开的。&rdo;戴高说：&ldo;谁欺负你了，你告诉高哥，高哥替你欺负回来!&rdo;说着还挥了挥拳头。于飞拍拍他的肩：&ldo;下了班依然可以来宿舍找我们玩，发工资了别忘了请我们喝酒!&rdo;&ldo;……&rdo;林家乐咬着唇点头，离开这个温暖的集体，真让人不舍。不管他心里有多少不安和不乐意，但是人事调动不能不服从。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着钟姐到了写字楼，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账簿什么的都不用带，他自己只有一个文件夹，还有个水杯。林家乐一到写字楼，钟姐便安排他搬宿舍了。写字楼职员和车间工人的待遇有着明显的不同，职员是两人间的宿舍，在b栋后面的c栋，两栋楼之间还隔着一个小花园，环境明显要比工人宿舍好得多。林家乐本来是不想搬的，宿舍的舍友们虽然算不上多友好，但是好歹也算熟悉了，他不是个多事的人，时间一长，那几个舍友也自然是不好意思横眉冷对，所以也能相处得比较和平。但是宿舍那几个舍友一听说他进了写字楼，便极力怂恿他搬宿舍，说职员楼好啊，环境也好，安静，还有电视可看，他们要是能去那边，绝对不会留在这个破地方的。林家乐从小就活得小心谨慎，极善于察言观色，舍友们虽然没有明着赶自己，但也是已经明确表明态度了，所以他只好搬到c栋302去，与采购部的一个同事合住。林家乐对采购一事完全不懂，戴高他们私下里跟他说，采购可是个肥差，一年不知道要吃多少回扣，最好捞外快了，一般人想进都进不去，通常只有老板的亲戚或者受老板赏识的人才能进去。林家乐觉得很奇怪，既然这么好的差事，怎么会选中自己了呢?采购部的人员比仓库还少，连林家乐在内总共七个人，一个主管，管着六个员工，主管是个香港人，他的助手也是个香港人，另外四个是广东人，只有林家乐一个外省人。大家都是用粤语交流的，林家乐也磕磕碰碰地跟大家说粤语，大家看他会说粤语，倒是有些惊讶，这个临时安插进来的同事，据说只是个高中毕业生，不知是哪位上司的亲戚，原来也是他们一国人，倒也没那么排斥他。林家乐发现，其实采购部的人工作时，跟客户打交道，用到普通话的机会要比粤语的机会大得多，他觉得粤语是个鸡肋，会不会说都无所谓。但是入乡随俗，人家都说粤语，他说普通话，肯定就会被孤立的。不过有时候林家乐听着他的同事跟客户打交道时，普通话说得那个结巴，就忍不住在肚子里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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