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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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第1页）

&esp;&esp;宋微忍不住问借宿那家主人：“这水不会淹上西坡来么？”

&esp;&esp;男人大手一挥：“几百年了，最高也只到过那儿。”指着坡下一棵被雷劈断的老树桩子，“最多淹过那个树桩子，再没上来过。最久淹过七天，不过那是雨季当中。这时节最多一两天。”

&esp;&esp;宋微于是也淡定了。

&esp;&esp;从镇东到西坡，有一片低洼之地。水位渐渐升高，别处还只到小腿，此处则到了膝盖以上，行动不便者已经很难蹚过来。不少人家赶着耕牛，老人孩子便坐在牛背上。稳当是稳当，然而既笨重又缓慢，半天还在水里泡着。

&esp;&esp;宋微脱了外衣，裤子挽到大腿，把嗯昂交给主人家十五岁的小儿子，自己牵着秦显的马，两人嘻嘻哈哈打着水仗，一边带牲口过去接人搬东西。

&esp;&esp;独孤铣急匆匆骑着马赶过来，正望见这一幕。

&esp;&esp;他清早陪欧阳敏忠沿河看水，往上游走出好几里。发现水势不对，又匆匆往回跑，疏散河边居民。被马儿找到，才想起丢下了宋微，打个招呼先过来看看。

&esp;&esp;看了一阵，宋微始终也没发现他。小侯爷面无表情，调转马头，还回去给钦差镇长帮忙。

&esp;&esp;☆、：河潮已落情潮涨，山路易通心路长

&esp;&esp;下午，水势停止上涨，可也没有往回落，恰好停在西坡下老树桩子乌黑的梢头上。最深的地方，有一人多高，浅的地方，也有齐腰深。

&esp;&esp;几户靠水的富庶人家都置备有舟船，壮劳力们分成组，划着小船在镇子里持续搜寻。镇长与钦差大人也已经乘船来到西坡，组织各户清点人数，汇报损失。闹闹哄哄折腾到快天黑，才清点完毕。人都在，只是有几个受了点意外轻伤。大牲口都很安全，淹死了几窝鸡崽。几户特别穷的，因为没有像样的谷仓，也没有防水的阁楼，粮食都泡水里了。

&esp;&esp;镇长把需要照顾的老人孕妇分配到富户家中安顿，因为富户宅院都有二层楼，即使涨水，往楼上一搬，基本能照常居住。其他无处安身的也依照亲疏远近做了分配，自有亲戚邻里帮衬。至于没口粮的，镇长带头，几位里长响应，先凑一点应付这些天。等水退了，再做商量。里长们得了指令，各自回去安排。

&esp;&esp;不久，山坡上东一片西一片围成了圈。女人开始凑齐东西做晚饭，男人动手给没处过夜的人搭帐篷。小孩们也不玩闹了，捡柴的捡柴，烧火的烧火，给大人帮忙。整个山坡看似忙乱，实则井井有条。

&esp;&esp;钦差被安排在最好的一块向阳高地。镇长十分歉意地解释：等入夜了，用小船送各位大人回自己家宅院二楼歇息。不过家里没法做饭，只能委屈大人们在此对付吃一口。事急从权，多有不周，还望担待。欧阳敏忠听罢，很是安抚嘉奖了一番。

&esp;&esp;不论南北，城市有城市的规矩，村镇有村镇的习俗。但凡一个有点历史的地方，都自有其深厚传统。从贺阳镇涨水时节的状况来看，可知民风淳朴、秩序井然，首领处事公道，居民各司其职，在这种时候，都自觉承担应该承担的义务。独孤铣早年游历走过不少地方，也觉得欧阳大人代表天子做的一番夸奖不算过誉。

&esp;&esp;小侯爷与两个侍卫出了大力气，镇长把他们当作过路的游侠，招待虽不及钦差，也是贵宾级别。欧阳敏忠将错就错，装作乍相识的模样，与小侯爷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他原本对独孤铣还有点偏见，今日见了小侯爷与其手下爱民如子、奋不顾身的表现，深觉以往是误解了这骄傲的年轻人，宪侯子孙，果然忠勇之后，没有辱没祖宗。

&esp;&esp;所以独孤铣三人理所当然地被邀请去镇长家住二楼，且得以坐在钦差附近，吃权贵特供餐。

&esp;&esp;烤肉的的香味阵阵飘出，连最馋嘴的小孩子，也只偷偷把眼神往这边瞟，绝没有谁来骚扰镇长招待钦差大人。

&esp;&esp;独孤铣转头张望一下，悄声对秦显道：“把宋微叫过来。”

&esp;&esp;不一会儿，秦显回来了：“宋公子说他来了不方便，就在那边吃。”

&esp;&esp;独孤铣站起身，冲欧阳敏忠告了罪，道：“我还有个同伴，得去找找。”

&esp;&esp;欧阳大人自然无有不允。

&esp;&esp;宋微与房东一家及几户邻居坐在一起。大铁锅里煮了一大锅芋头稀饭，另外拌了一盆青菜，烤了几条鱼，闻着十分诱人。宋微手里正烤着一条鱼，篝火映在脸上，红扑扑一片明艳笑容。他在教人说官话，间或跟人学几句本地方言。说的听的都觉得怪趣，哈哈哈哈笑作一堆。

&esp;&esp;独孤小侯爷就在这刺眼的笑容和刺耳的笑声中走过去，拍一下他肩膀：“宋微。”

&esp;&esp;宋微回头见是他，知道推脱不掉，将手里的鱼给了身边房东家小儿子，与众人打个招呼：“我家少爷找我，恕不作陪了。”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乖乖跟着走。

&esp;&esp;走到贵宾区，又乖乖坐在小侯爷身后，心里哀悼着那条原本马上就能进口的鱼。镇长专门拨了几个人在这边伺候，根本不用贵宾自己动手。宋微摸摸瘪瘪的肚子，小喽罗一个，只盼不要因为太不起眼，被送餐的人忽略了才好。

&esp;&esp;：相逢各走阳关道，对面独参欢喜禅

&esp;&esp;钦差一行很快离开贺阳，镇长亲自相送，又在长亭设宴饯别，眼泪汪汪，弄得颇为煽情。咸锡朝关于巡方使的接待规格有严格规定，各地迎送不得超过十里。欧阳敏忠自命清操，又是代天子出巡，更加注意形象，过了长亭便不肯他们再送。当地赠送的土货特产，象征性地取了一些，还是为了方便将来回去呈给皇帝过目。

&esp;&esp;独孤大侠凑巧与钦差同路，于是结伴同行。

&esp;&esp;离了长亭，队伍脚程就快起来。有身份的都骑马，没身份的皆能吃苦，跑惯了远路，两条腿徒步一点也不比嗯昂这淘气毛驴慢。独孤铣长臂一伸，直接把宋微从毛驴背上拎到身前，让他与自己共乘一骑。宋微当然不愿意，但是却没有表示反对。因为他正打心眼里景仰欧阳大人，不愿拖后腿耽误他正事，对小侯爷这肆无忌惮的霸道行为便表现得十分乖顺。可惜欧阳大人却完全不曾领情，瞥眼看见这一幕，不仅更加坐实了他的身份，对小侯爷私行方面的不检点也腹诽得更加厉害。唯独一个高兴的，就是一厢情愿被假象蒙蔽的独孤铣，认为宋微正在变乖变听话。

&esp;&esp;一路疾行，终于在天擦黑时赶到官驿。

&esp;&esp;有了路上共乘的引子，后边很多事都变得顺理成章。比如走路前后贴，吃饭挨着坐，分配卧室时不必说，底下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从头到尾，宋微一点自作主张的机会都没有。他烦躁得晚饭也没吃多少，被独孤铣貌似关切的肉麻眼神一看，更加烦躁，差点一脚踹翻桌子。然而他知道这烦躁绝对不可以表露出来。不仅徒惹笑话，而且势必导致更不得自由。

&esp;&esp;之前再如何被逼迫，也有喘气的空间。宋微盯着饭碗，默默盘算：等巡方使视察完最后一个目的地顺城，小侯爷必定与欧阳大人共同返回，回程路上不必再遮掩行藏，也无需中途停留，到那时再想脱身，就难上加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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