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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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我何尝不知道这个，可是夫人想想，我们也是听候圣上的差遣，我们在民间挨打挨骂，还有人丢过性命，那些官绅都是眀里客气暗里给我们使绊子……饶是这样，税收不够也还得受罚，不该跟夫人诉这种苦的，实在失礼了。&rdo;杨琛苦笑着摇头，随着人放松下来，嗓音也跟着越发尖细了。他一脸诚恳的神情，一张嘴，喉咙里出来的声音却像是一只奇怪的鸟学会了说人话。不过令秧倒是不觉得难听。&ldo;哎呀。&rdo;她原本想抬起左手，可是抬不动，情急之下急匆匆地换了右手去掩住自己的口，&ldo;公公回去以后可千万别告诉皇上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有见识……&rdo;杨琛难以置信地笑了：&ldo;唐夫人实在多虑了，皇上日理万机，哪里有工夫问罪所有说几句怨言的百姓？&rdo;&ldo;就算不会问罪，惹皇上生气了，也是不好的。&rdo;令秧认真而困惑地望着他，&ldo;杨公公你笑什么……&rdo;他正色道：&ldo;夫人也太瞧得起我了，皇上哪里是我想见到就见得到的。&rdo;他们平静地度过了几日，并没有人来寻找杨琛。令秧的生活突然间忙碌了起来，从清晨到傍晚，来来回回地穿越着那几重天井。内心里翻腾着的那种简单的喜悦，不仅仅因为杨琛也许关系着她的大事，还因为，她恍惚间回到了刚来唐府时候的岁月‐‐自己也曾这样急急地跑去找云巧。如今，云巧的房门整日紧闭，她感觉在失去了云巧之后，好像又有了一个朋友。谢舜珲私下里跟蕙娘通了声气，蕙娘知道如今府里藏着个烫手的山芋，最好的办法便是不闻不问。只按着令秧的话，告诉身边几个亲近的下人，借住在家里养病的客人是夫人的远房表弟，做绸缎生意的。&ldo;我在府上受夫人这般关照，只怕给夫人添麻烦。&rdo;杨琛歉然道。他其实是个羞涩而谦恭的人。谦恭也许是被宫里的倾轧调教出来的，可是羞涩却是与生俱来。&ldo;不麻烦，横竖我也没有什么正经事情。&rdo;令秧愕然。总是听说这群宦官仗着在朝中的权势，在各处都是跋扈横行，却没想到，这个杨公公很多时候都还会脸红。&ldo;我是怕，府上的人真以为我是做绸缎生意的客人，会有人说夫人的闲话。&rdo;他脸上一阵微微地发热，恐怕也是因为，他隐隐地期待着真有人能传点什么‐‐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多的人以为他不过是个普通男子。令秧淡淡地一笑，抬起一条胳膊，另一只手轻轻地将左边的衣袖往上一捋，露出那只扭曲如一截火烧过的树枝一样的手臂。随后若无其事地柔声道：&ldo;公公不必替我忧心，我家老爷离世十几年，我什么闲话都听过，后来我自己将这胳膊砍成这样，那之后便彻底清净了。倘若再有什么闲话，我给他看看这个便是。&rdo;她的面庞上像是笼罩起一层柔和的亮光。杨琛什么都没说，点点头。他倒是懂得人生所有的艰难。&ldo;你在京城里，可看过一出名叫《绣玉阁》的戏没有？&rdo;令秧期待地看着他。他摇头。&ldo;怎么可能！&rdo;令秧攥紧了拳头倒吸一口冷气，&ldo;公公当真从没听说过这戏？&rdo;这一次他不敢摇头了。看她的表情，似乎没看过这戏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ldo;那出戏说的是我呀。&rdo;令秧笑靥如花，&ldo;如此说来他们也是在哄我开心，看来京城里也不是人人都知道这戏。不要紧，我讲给你听。&rdo;那日卯时，小如端着煎好的药来到杨琛房里。&ldo;有劳。&rdo;杨琛略微欠身道，&ldo;今日怎么不见夫人？&rdo;小如笑道：&ldo;族里九叔家今天设宴，请夫人过去看戏了。&rdo;随即又像想起什么那般补充道：&ldo;原本自打我们老爷去了之后，夫人除了上坟祭祖之外再不出门的，今儿个实在架不住九叔盛情，二来今日赴宴的都是族中亲属没有外客，三来九叔家的班子要唱全本的《绣玉阁》，我们夫人就被说动了……公公想必听夫人说起过，《绣玉阁》这戏，讲的正是我们夫人的事情吧？&rdo;杨琛点点头，然后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短短几天，&ldo;绣玉阁&rdo;三个字已经将他的耳朵磨出了茧，他实在不想继续跟人聊这个了：&ldo;有件事还想劳烦姑娘，待我回京之后，是定要答谢府上的救命和收留之恩的，可是不知道夫人喜欢什么，只能请教姑娘了。&rdo;小如愣了片刻，心内一惊，脸上却慌忙重新摆出那副心无城府的笑容：&ldo;我们夫人最喜欢的东西，公公怕是也难得着。不如就不必讲那么些虚礼，送我们点京城的点心叫我们尝尝鲜好了。&rdo;杨琛也笑道：&ldo;若真只叫人快马加鞭送点心到这儿来，才是虚礼。姑娘且说来听听。&rdo;小如见火候已八九不离十，便叹息道：&ldo;公公有所不知，我们夫人自老爷过世以后，十几年来一直冰清玉洁，恪守妇道，又勤勉持家，生怕哪里出了错玷污了这书香世家的门楣，饶是这样，也难过上清净日子‐‐公公想想。&rdo;小如热切地抬起眼睛，说故事的天性又自然而然地破土而出，&ldo;老爷才刚下葬，族里的长老们就把我家夫人带到祠堂，硬要她寻死殉夫，估计也是担心当时夫人才十六岁，正值妙龄，不可能干干净净地守一辈子吧……&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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