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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她还是头一回,呛了声陈拓,几乎算是狠狠捅在他的痛脚上,她说:“那种人是哪种人?王浩男那种人?难道你不是吗?你同周习凤一起生活那么久,分开的时候,多一句话都不肯和她说。”
&esp;&esp;陈拓果然暴怒,将她反扣在床上,她以为她这回死定了,不知道他要怎么惩罚她,谁知道他在台灯的映照下,停了很久,脸色慢慢缓和过来后,这才松开她,只是他还是罩在她上方,他比她大两个码子,她几乎完全藏在他身下的阴影里,她头一回不服气,倔头倔脑地不肯认输,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怒气,也不知道是为了谁。
&esp;&esp;最后还是等来他的一句话,他摸着她的脸颊,摩拭了许久,这才认输般告诉她,“杨妮儿,我不会这样对你。”
&esp;&esp;她撇了撇嘴,完完全全地不相信,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位置,不过是他空档期间里一时兴起找到的一个床伴而已,他们没有明天的,今天晚上睡下去,或许明天太阳升起就会被他一脚踹开。
&esp;&esp;陈建民的人生(七)……
&esp;&esp;陈拓在天全部亮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刘珍的住处,站在院门外,看着围栏上尚未融化的积雪,天空不出意外地蓝得几乎透亮,空气凌冽而又清澈,他站在院外的街上抽了一根烟,看着眼前这栋他住了二十年的房子。
&esp;&esp;他出生在这里,因为刘珍的身份,她不能去医院生产,陈高鹏叫了产婆来家里接生,他是足月出生的孩子,听刘珍时常提起,说他出生的时候便哭声嘹亮,扯着嗓子,不肯吃奶,只是干嚎。
&esp;&esp;陈拓咬着烟屁股,烟雾蒸腾而上,将他双眼迷住,他回想起三十六年前的种种,自己还是那样一个小小的孩子,赤。身。裸。体,来到人世间。
&esp;&esp;他大概长到六岁,要去上学了,才知道自己同别人的不同,那之前,刘珍一直把他保护的很好,作为陈家的孩子,该学习的一样都没拉下,琴棋书画,他懂事之后便开始接触,他现下能够明白刘珍的比较心理,可那时候他人还没有钢琴高,日复一日地坐在那里,对着五线谱无休止地重复弹奏那几个音键,要说心里没有一点点怨怼,那是不可能的。
&esp;&esp;说实话,他实在不是什么学音乐的料,对那些棋谱或是国画字帖,更是提不起一点兴趣,被折磨了三年多的时间,好不容易熬到要去上小学,可是晴天霹雳打下来,有些事情,连梦里都不曾出现过。
&esp;&esp;原来他的父亲,另外有家庭的,母亲是父亲的情妇,跟了他将近二十五年的光阴,不要名分,不分是非,躲在一座小小的别墅里,就自认为拥有了天和地。
&esp;&esp;他那时候年纪尚小,还不太明白中间的是是非非,只是上了学,自然避免不了同学间异样的目光和背后的指指点点,他打架的本事就是那时候培养出来的,最厉害的时候一个人挑四五个,被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却从来没说过一句服软的话。
&esp;&esp;一支烟燃尽,陈拓还是不想进去,他又点了一支,随着烟雾腾起,那些往事又纷至沓来。
&esp;&esp;他后来才知道,刘珍为了同他父亲在一起,甚至断绝了和娘家的联系,刘家也算是小康之家,丢不起这个人,索性就当作没生过这个女儿,陈拓成年后,有一次因缘巧合,遇见过其中一个舅舅,那次巧遇,让他知道了自己的性格因何而来,因为他同那个舅舅,从始到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esp;&esp;刘珍背负着娘家这般压力,孤注一掷地将自己乃至整个人生都压在了陈高鹏身上,陈拓后来觉得,她实在有些不可理喻,他自己对着周习凤,只觉得厌烦,觉得可有可无,觉得哪有什么感情可以让人疯狂至此。
&esp;&esp;可后来他遇见了杨妮儿,包厢里的匆匆一眼,他便挪不开眼睛,漂亮女人他不知道见过多多少少,跟周习凤在一起那几年,他也没有收敛过,生意场里总有那么几个长袖善舞的交际花,他几乎都睡过,他对那个东西没什么瘾头,后来慢慢淡下来,周习凤以为他收心了,还开心了好一阵。
&esp;&esp;刘珍同陈高鹏的关系,也不是全程的火热没有降温过,陈拓记得很清楚,陈高鹏曾经跟刘珍闹翻过三次,陈建民的人生(八)……
&esp;&esp;可老天爷安排的剧情不是这样的,姜珍珠重病去世,前后不过几个月的功夫,陈高鹏在灵堂前守了三天,发妻入土为安,他便重新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
&esp;&esp;陈拓随他回家,认了祖归了宗,虽然心里有些不情愿,但奈何他那时候才二十岁,刘珍殷殷期盼的眼神让他败下阵来,他被陈高鹏领进门,后来堪堪十六年,人生浮浮沉沉,再难寻得安宁。
&esp;&esp;刘珍也借着这番机会,同陈高鹏言归于好,年轻的时候寻新鲜寻刺激,等到老了,却突然怀起旧来,总觉得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刘珍到底陪伴了他那么长的岁月,他偶尔来她这里小住,执手相看,竟也生出怜惜和心疼来。
&esp;&esp;第二根烟也已燃尽,回忆也一同耗完,陈拓再没有理由在宅子外头流连,他走进院子,进了客厅,蒋建志和王思丽都在,除此之外,还有陈家老三,陈建词。
&esp;&esp;陈建词到底没办法容忍刘珍的存在,可陈高鹏已经在楼上濒临弥留,他拿手往门外一指,言辞直接。
&esp;&esp;“我同蒋叔和二哥还有王律师一起上去,至于你,哪儿来的就去哪儿凉快着。”
&esp;&esp;陈拓面不改色,走到陈建词面前,单手揪住他的衣领,“你有本事就再说一遍试试看。”
&esp;&esp;兄弟两个互不相让,几乎都是恶狠狠地对着对方,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一锅沸腾的滚油,只差一滴白水滴入,便能随时随地炸开。
&esp;&esp;蒋建志很快走过来,将手搭在陈拓的胳膊上,“建词刚才的话确有不妥,二少爷还要多担待。”
&esp;&esp;说完淡淡看了一眼陈建词,两个人心里也明白,眼下是个什么局面,楼上万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那么不依不饶的那个人,便要担上一世的骂名了。
&esp;&esp;刘珍到底到了这个年纪,方才就由她出场示弱,显然从一开始就失了气势,要知道,如今她身后站着陈拓,陈高鹏一分钟没死,她就要筹谋算计到最后一刻。
&esp;&esp;所以她等陈拓和陈建词对峙到蒋建志出来调和,她才施施然最后发言,一切都像是精心计算好的木偶戏,每个人都尽忠职守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刘珍是这样,陈建词一样也是这样。
&esp;&esp;刘珍说:“拓儿,你上去吧,妈妈年纪大了,见不得生离死别,你上去送你爸爸最后一程,告诉他一声我在下面守着他就好了。”
&esp;&esp;陈拓抱了抱自己母亲,这才跟在蒋建志后面上楼去,几个医生都守在房间里,吊瓶和氧气罩都还在运作,床头柜上的心跳记录仪还在一格一格地跳动,陈高鹏已经睁开了眼,朝他们动了动手,示意他们尽快过去。
&esp;&esp;都是这个年纪的人,早上接到电话的时候,就被告知已是弥留,眼下看到这个情形,心中也明白这就是回光返照,都不敢怠慢,三两步围在病床前,陈高鹏又用手指指了指拉在最后面的王思丽。
&esp;&esp;外头天气寒冷,王思丽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西装外套,头发盘成发髻,颇有一番女强人的干练,她同陈建词交换了个眼神,微微摇了摇头。
&esp;&esp;陈高鹏不能说话,只能打手势,王思丽将随身携带的密码公文箱打开,拿出厚厚一叠文件,一份一份开始宣读。
&esp;&esp;文件很长,光是引言就讲了很久,前因后果竟然也交代得清清楚楚,按照规矩来讲,不管委托人订立了多少份遗嘱,律师只需宣读最后一份即可,可是王思丽宣读了两份,一份是之前订立的,一份是前天刚刚修改完成的。
&esp;&esp;陈拓私心里赞叹陈高鹏心思缜密,人都快死了,却还想着摆平一切身后事,陈建民的判决书还没下来,会不会全身而退亦或是判。刑几年他都已经没办法再看见,陈家主业肯定是不能再传给他,可是要让他知道父亲之前的安排,不让他心生怨怼,陈高鹏这一生,真是机关算尽,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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