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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一愣。虽然此分析是出自沈谧之口,但此时此刻,这个计划极其合理。引兵深入,分散敌军,而自家暗渡长江,背后夹击……我倒是没有想到天寰的计划如此周密。我搓了搓手,又觉得一阵热气,就盘腿在凉席上坐下。
阿宙翻了一个身,道:“我说对了吧。皇上虽然宠爱你我,但我们是不可能知道他所有心思的。沈谧敢于对我袒露他的猜测,说明他是我真正的参军。我们知道了皇上的计划,再努力配合,不比蒙在鼓里当熊瞎子强?”
我自言自语:“果然是鸡肋。”
阿宙哈哈大笑了数声,似乎牵到伤处,他动了动腿:“什么叫鸡肋?别跟我文诹诹说典故,我听不懂。”
“你自己去翻三国志吧。”我听到外间有脚步,连忙整衣站起来。
“三国志?我只读到史记啊。要打仗,没空学书。”阿宙坐了起来,望着我微笑。
我还要说话,他点了点头,郑重说:“知道了,我今后会留心沈谧。我是王,参军为我所用,他绝不能反客为主。啊,小七回来了……”
来者正是元旭宗,他脸上所抹的黑油尚未擦净,稚气的五官还是存有一股孩子气。他见我和阿宙都在,脚步顿了顿,赶忙向我躬身,一回头,拍了一下阿宙向他摊开的手掌。
我将茶水端给七王,他说话比素日快了不少:“嫂嫂,五哥,这一场去南营,可是大出了一口闷气。五哥,你的人让我使,还是管用的很。我按五哥吩咐,散成七个分队,纵横于营中,又放火烧了囤积的粮草。好在河南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在山路上,恰好与萧植回援的大军错开。这一仗……呵,让六哥听了,哪里敢信?他一定眼红我们。我才到洛阳,就听说赵显挡住了一天,嫂嫂和五哥又唱了好一出戏,可惜我分身乏术,不得亲眼所见……”
阿宙用袖子沾了冰水,帮弟弟擦额头,神采奕奕,颇为兴奋。听到此处,才问:“你这次去,可否见到了南帝?”
元旭宗迟疑片刻,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南帝并不在其御帐中。按照五哥的吩咐,南朝的留守大臣,我一个未伤未抓。倒是云夫人忽然死了,都说她被北军所杀。可是……她要是好好留在南帝的身边,怎么会被我军所害?”
阿宙嘴一丿,冷笑:“这老女死了倒清静。要不是她翻江倒海,我兄弟过几年取江南,可是稳操胜券。不过,她有意无意之中,还是帮了些忙……”
元旭宗似乎不明所以,只好讪讪笑。我故意打断了他们:“五弟你上了药,还是早些安歇吧。萧植军去了,还会来。空城计不能重演,后面刀锋对剑刃,可不好打。”
阿宙合起衣服,低头并不看我:“皇后所言极是,七弟你送皇后回去。”
元旭宗点头,提起一盏灯,跟着我走出西堂,却见堂下人影一闪,元旭宗瞅了眼,并未止步。
我手腕一动,觉得那人有点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只悠悠告诉元旭宗说:“七弟你这次去南营,虽然得手。但萧植性格,此番算是被我们彻底的激怒了。后面二十九日,赵显独木难支,你五哥伤势,至少也要数日后,才可以出阵指挥。这次洛阳,不赖七弟的力气,绝难保全。”
元旭宗谦逊默然。我示意他跟我进屋,打开金匣,里面有封书信扣着一朵兰花。我对元旭宗道:“七弟的王妃与我同自江南来。战事激烈,七弟与妃离别缺少一语。因此我离开洛阳时,就令人专程去七王妃那里取家信,可巧今天晌午送到了。天可怜见,兰花未枯。”
元旭宗眼中泪光一闪,他握信抚摸,并不拆开:“多谢嫂嫂费心。”
“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不过……”我转眸:“你这次去,既然纵横于南营,又怎么会没有遇到南帝呢?难道他已经离开了?”
“不,没有。”元旭宗的脸颊微红:“其实,我见到了南帝。但是……”他摇头:“我只能这样对五哥说。我总觉得:南帝不宜死于我军之手。所以我故意放了他。”
我心中暗叹:想起当年柔然进犯,元旭宗说过:“皇上在,我听皇上的,皇上不在,我听五哥的。”掉他到洛阳,天寰是别有心思。
我低头,那朵兰花,已被别到了元旭宗的腰扣之间。我冷不防问他:“方才堂下是何人?”
元旭宗鼻尖出汗,想了想,回答说:“那是跟随母亲杨夫人的宦官,从庸州到此来的。”
果然是见过。我一笑,淡淡一个呵欠,以指尖挡住嘴:“儿行千里母担忧,我知道夫人的心意。”我说话间,也掺杂了浓浓的困意:“七弟去睡个囫囵觉吧,醒来记得给王妃写一封回信。”
等他退出,圆荷来扶我休息,我推开她,她诧异说:“皇后您是铁打的?”
我连着几个呵欠:“想必皇后是金子打的,所以才叫金枝玉叶。但要是关键时候挺不住,连朵纸花都不如,去找老朱……告诉他……”我细细说了一遍,圆荷的眼珠瞪圆了。
三更才过,我闭目养神,手里攥了几片黄连,咀嚼品位,那苦涩,才没有把我拉入梦乡。
南帝没有死,萧植不需要此时对皇位抉择。七弟的行为,从好的方面,是动摇南军军心,但从坏的方面,可能警示了萧植北军的部分意图……雀鸣数声,老朱领着那宦官进来了。
数年之前,我就见过他,那之后……我特别记住他。他是个漂亮的人。可惜宦官特有的阴柔气息,宠妃心腹们的圆溜滑腻,挥之不去。
老朱对我道:“皇后,方才此人屋里,小的已用刀逼他说出来了。再说一遍!”
那宦官如梦初醒,对我磕头:“皇后明察,方才我以为他是南军细作,因此全是诓他的。我这次来,是六王派我押送兵器粮草,帮助洛阳守城。”
老朱色变,我挥手,盈盈一笑:“这样的事派些军士来便成了,如何劳烦你来呢?”
“杨夫人为五王死讯所扰,又惦记城内的七王,因此特别派我送来些母子之间的私物。”
“是吗?”我敲敲玉鱼,圆荷从屏风后面绕出来,指着那宦官说:“家奴怎么敢欺蒙女主?皇后,老朱询问他时,奴婢就在窗外。他战战兢兢时,吐露说六王与杨夫人派他来,是要嘱咐殿下们努力征战,必要时见机行事。而六王所控河西全境的武器,石墨与盐,都将优先提供给洛阳城的军队。”
跟我设想的差不离,我背着他们,冷哼一声。这节骨眼上,还算着私人的算盘。什么叫见机行事?皇上昨夜还在洛阳城外头呢。皇帝就算驾崩,他们又想如何?元殊定此人,死不足惜。我反身,坐下来,一边品茶,一边望着那人笑而不语。我越是笑,那人越双腿打战,如惊弓之鸟。
“嗯,好茶。”我对圆荷笑道:“去给这位总管也沏一壶。”
老朱看我的眼神退下。我对那人俯身问:“不必如此慌张,将心比心,杨夫人总没有胳膊肘向外拐。手心手背都是肉,河西的财富储备,供给一线才见的充裕嘛。只是你要老实跟我说,五王,七王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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