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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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第1页）

&esp;&esp;围炉当夜话

&esp;&esp;一群人酒足饭饱出来，饭馆提供的灯笼有限，安裕容颜幼卿自然让给了叶校长诸人。学生们次日还有考试，纵然很想闹个通宵，也一个不落被同行教员押回了学校宿舍。

&esp;&esp;人群一散，立时便显出冬夜之冷寂来。

&esp;&esp;深冬夜晚，周遭浓黑一片。已是腊月下旬，天上没有月亮，所幸天空朗澈，星子明亮，适应之后，便看得清各处轮廓。

&esp;&esp;颜幼卿站直身子，从安裕容胳膊圈里钻出来。酒桌上被峻轩兄暗地里掐了两把大腿才明白他意思，笨拙又生疏地装醉，实在装得辛苦。这时吁出一口气，清冽冰冷的空气吸入胸肺，精神不觉一振。

&esp;&esp;“冷么？”

&esp;&esp;“不冷。方才在里头觉着有些热，这会儿倒正好。”

&esp;&esp;安裕容一条胳膊仍搂着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脸颊，还真是热烘烘一团。

&esp;&esp;两人并肩往前走，这姿势着实别扭。颜幼卿轻轻挣了挣：“我自己能走，又不是当真醉了……”

&esp;&esp;安裕容松手，胳膊一抬搭上他肩膀，半边身子挂上去：“你没醉，是我醉了。可别把哥哥摔了。”

&esp;&esp;眼前再没有血溅五步前

&esp;&esp;这一年旧历新年来得晚，待到元宵节过去，江南艺专开学的时候，已是冰消雪化，春暖花开。

&esp;&esp;经过谢鲲鹏、蓝靖如等人一个寒假忙碌张罗，又有以校长叶苦寒为首的艺专教员做后盾，画展得以如期举行。据说是谢鲲鹏请家中长辈出面，借了申城一位大富商位于租界的西洋花园别墅，用以展出画社诸位社员优异作品。西历三月开展，至五月结束，预计展出两个月。在此期间，画社成员轮番驻守现场，充当讲解并看护作品。学校同窗成群结伴，于休息日奔赴申城捧场。前后花费虽不少，一则有校方资助，二则有家境优裕的画社社员分担，倒也不见掣肘。

&esp;&esp;依照惯例，艺专四月底放三天春假。多数学生都选在这个时候前往申城，参观画展与游玩购物兼顾。颜幼卿几次三番受人鼓动，又确乎想往申城走走看看，遂寻机试探安裕容意思。

&esp;&esp;“有人邀你春假一同去申城看画展？都是哪些人？”安裕容正在写字，头也不抬，语气平淡。他替俞蜚声翻译的那本《东方艺术简史》早已完工，这些日子受尚古之所托，闲暇时帮忙译些西洋政论，据闻要用作党内学习资料。尚古之提出给润笔之资，安裕容当然不肯要，且这些译文他也不打算署名，准备尽数赠与对方，权当兄弟二人在别庄白吃白住的一点谢礼。

&esp;&esp;“就是平日里一起玩的几个，都是画社的。”颜幼卿见他没应声，于是把姓名也挨个说了。说罢，又把照明的蜡烛并茶杯往峻轩兄面前移了移，殷勤备至。安裕容帮尚古之做的这份事，白日没工夫，只能夜间回庄院里做。村庄不通电线，他倒是舍得花钱，铜钱粗的白蜡烛，左右各点一支，照得桌前一片通明。

&esp;&esp;颜幼卿坐在他对面，微微向前弓背，两手撑在凳沿儿上，眼睛直溜溜盯着他的脸。小幼卿这幅狗崽子似的模样实在少见，端的可爱得紧。安裕容心里颇有几分发痒，偏忍住不肯伸手去摸，脸上亦不带出半点表情。

&esp;&esp;颜幼卿小声道：“我想跟你一起去申城，但是你这么忙，等忙完了，画展多半也结束了。他们说了好些回，我有点不好意思……”

&esp;&esp;安裕容忽然发问：“你们打算怎么去？去多久？”

&esp;&esp;“谢鲲鹏家里有车来接，清早从学校出发，午饭前就能到。他们准备在城里至少歇一晚。但是我不想在城里住。看了画展，当天下午就回来。像咱们上回来时一样，雇艘船走水路。如今白日变长，估计天擦黑就能回家。”

&esp;&esp;“这般匆匆忙忙，只得中间两三个小时空，看也看不出名堂，有什么意思？”

&esp;&esp;颜幼卿仔细瞅瞅峻轩兄神情，依旧瞧不出是无所谓还是不高兴，或者干脆在心里生闷气。想了想，道：“那……我还是不去了罢。反正展出的画作在学校里都看过了。”

&esp;&esp;“那多不合适。画社这些朋友，认识这么久，对你都不错，一点人情也不讲，回头他们岂不是要背后议论咱们没家教？说不定还要怨到我这个做兄长的头上。”安裕容放下笔，“这样罢，我和你一起去，也在申城住个一两晚。除去看画展，再好好看看别的地方。”

&esp;&esp;“啊？……”颜幼卿愣住。峻轩兄肯一起去，当然大好。可他旋即想到同行俱是学生，峻轩兄一个教员夹杂其间，只怕有些尴尬。当日清湾镇酒馆喝酒，此等场景已然体会过一回，纵然有兄弟情深为托辞，终究还是尴尬。

&esp;&esp;安裕容看他犹豫，眯起眼睛：“怎么？不欢迎？”

&esp;&esp;“不是不是。”颜幼卿连忙摇头，急中生智，“我是担心谢鲲鹏家里的车坐不下。你与我同去的话，不如咱们两个自己走，到画展现场与他们会合便是了。”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颜幼卿笑起来，“咱们提前订艘船，早点儿出发，中午也就到了，估计和他们坐汽车差不多。”

&esp;&esp;安裕容歪着脑袋看他，不一会儿，也挑起嘴角笑了：“嗯，这安排不错，我考虑考虑。”

&esp;&esp;很快便到了春假前一天。吃罢午饭，颜幼卿正要去上下午的课，安裕容把他拉住：“到俞兄那里取点东西，咱们这就出发，船已经在码头上等着了。”

&esp;&esp;“不是明日清早出发么？”

&esp;&esp;安裕容瞥他一眼：“申城港口夜景美不胜收，机会难得，不如下午出发，正好入夜抵达。”

&esp;&esp;“可是我下午还有一堂版画课……”

&esp;&esp;“我已经替你向校长请过假了。一堂版画课而已，没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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