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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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第1页）

&esp;&esp;方珑喜欢洗热水澡。

&esp;&esp;她喜欢热水从花洒里兜头淋下、体温逐渐变暖的感觉。

&esp;&esp;也喜欢因为泡太长时间水、指腹皮肤变皱的的感觉。

&esp;&esp;这样能让她实实在在地感觉到，她还活着。

&esp;&esp;而“洗个热水澡”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搁六年前，方珑想都不敢想。

&esp;&esp;她并不在庵镇出生，她的母亲马玉莲是马慧敏的亲妹妹，嫁到了离庵镇二十公里远的水山市。

&esp;&esp;男人名叫方德明，自己做点捞偏门的生意，方珑小时候听还未走上歧途的母亲说过，他们家是整条街上最早有轿车的家庭。

&esp;&esp;方珑长大后想，她应该是过过一段时间好日子的。

&esp;&esp;方德明长得好看，但空有一副皮囊，实际糟糕透顶。

&esp;&esp;爱喝酒，爱赌钱，98年金融危机后生意失败，他稍有不顺就会对母女俩拳打脚踢。

&esp;&esp;后来这男人染上毒瘾，还传给了马玉莲。

&esp;&esp;家里有一个“道友”已经够受了，更何况有两个。

&esp;&esp;方珑看着家里的东西一点点被掏空，看着不到四十岁的马玉莲面黄肌瘦，看着家和母亲都只剩下空壳。

&esp;&esp;灯不亮了，母亲的眼睛也是。

&esp;&esp;那年方珑才十岁。

&esp;&esp;马玉莲越来越不管家里的事，方珑得负责起家务活。

&esp;&esp;洗衣机被卖掉了，煤气罐常是空的，寒冬天里十指浸在水里洗衣服，指头每裂开一个口子都是锥心之痛。

&esp;&esp;吃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马玉莲有买肉菜回来的话，方珑还能简单下个面给两人吃，但经常她放学回到家，家里都是乌灯黑火。

&esp;&esp;一开始有热心邻居还愿意接济她，但或许觉得她家的情况太复杂，渐渐也疏远了。

&esp;&esp;方珑没饭吃，饿得快疯了的时候，她开始偷。

&esp;&esp;她又矮又瘦，校服宽松，袖子里能塞进好多东西。

&esp;&esp;小卖部的咪咪和娃哈哈，有的时候对她来说就是一餐了，面包店没盖盖子的海绵蛋糕，更是难得的美味佳肴。

&esp;&esp;忽然某天开始，方德明和马玉莲回家了。

&esp;&esp;方德明甚至给妻子买了新口红和新裙子。

&esp;&esp;方珑那年十二岁，小学都还没毕业，但她知道经常出入家里的那些男人为的是什么。

&esp;&esp;她连家都归不得，放学后一直在学校待到快关门，再去家附近的超市门口借盏路灯写作业，等到超市关门，她才回家。

&esp;&esp;草草洗个冷水澡就回自己房间，再推着书桌挡住门。

&esp;&esp;纸巾撕半搓成团，塞进耳朵里，这样能让她稍微睡个好觉。

&esp;&esp;她甚至在床垫贴墙的地方，藏了把水果刀。

&esp;&esp;这样精神紧绷的日子过了快一年，就在方珑快崩溃的时候，方德明因贩毒被抓了，判了七年。

&esp;&esp;同年，马玉莲因吸毒过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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