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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戚隐怔怔蹲在他身边,泪水扑簌簌滴落脸颊,心脏像被谁撕开了,血淋淋地疼。这分明是他给戚灵枢的乾坤袋,怎么会在扶岚的手里?然而一切都连上了线,他记起来了,初见这具被遗忘在世间角落的骨骸,它的乾坤囊中就卧着银白色的断发。
&esp;&esp;白鹿说得没错,这一切早就已经发生,只是他不知道。
&esp;&esp;妖魔以气息辨人,一个人的容貌可以改易,声音会年纪增长而醇厚,只有气息,它源自血脉,生发于骨肉,很难改变。即便戚隐换了心脏,变成非人非妖非魔的怪物,可只要他保存着这具肉身,他的气息就依然保留着从前的痕迹。原来扶岚脑髓灵宫上的刻痕不是谁对他的折磨,是他自己将戚隐的气息刻入魂魄。
&esp;&esp;所以扶岚孤僻迟钝,却与他有着天然的亲近。所以扶岚不饮不食,却独独喜爱他鲜血的味道。所以在巴山月镜,那个废弃的小木屋,扶岚对他说:“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是哥哥,你就是弟弟了。”
&esp;&esp;扶岚爱他,不是因为神祇“保护戚隐”的低语,而是因为这刻在神魂中的符咒,他自己施加给自己、不可解、无可逆的咒术。
&esp;&esp;吴塘细雨,寂寥长巷。
&esp;&esp;他们不是初识相遇,而是久别重逢。
&esp;&esp;死生(四)
&esp;&esp;悲哀像扑扑的灰,沉沉落满心头。戚隐哑声问:“伏羲大神,若我告诉我哥这些事情,让他不要去无方送死呢?”
&esp;&esp;“你无法告诉他,”伏羲道,“天地规则自有禁锢,即便你预知未来,也无法开口告知你的伙伴即将发生的一切。你尝试改变,但你最终会发现所有努力都付之流水,命途大潮依然向着它原本的方向漂流而去。我的孩子,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上必死的宿命。”
&esp;&esp;“你尝试过,对么?”戚隐回过脸,凝视这神祇的黄金眼眸,“你说你从不‘轻易’更改别人的命局,难道也曾有万不得已的情况让你破了例?大神,你改过谁的命?”
&esp;&esp;伏羲静默地瞧着他,只道:“我失败了,孩子。”
&esp;&esp;白鹿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伏羲,想不到你也有打破天常的时候。你为谁改命?你的旧相好?”
&esp;&esp;伏羲淡淡转过眼来,绚烂的光焰在他眸中明灭。他脸庞平静,“是你的大神巫,姜央。”
&esp;&esp;白鹿一怔,银色的双眸蓦然睁大。
&esp;&esp;“三千年前,你与巫郁离初识之时,我便已经预知那个孩子悲惨的命运。他的命数关系千万生民,更关系凡世存亡,那是我蒿里(一)
&esp;&esp;烟雨濛濛,日头晕成姑娘脸上的一团酡红。茫茫四野是望也望不断的绿,汪汪水田切成方块井字,卷着裤腿赤着脚的男男女女埋着脸儿插秧。雨点子细细刷刷穿过戚隐的身体,天地好像在窃窃私语,听着心里莫名地安宁。白鹿站在他边上,眺望远处的小山坡,黄桷林子被风吹得高高低低,小村庄卧在山脚,停在雨里,噤着声儿,寂悄悄的。
&esp;&esp;“为什么不让伏羲老儿帮你疗伤?”白鹿问。
&esp;&esp;“左右是要死的人,何必浪费他一身好灵力。”
&esp;&esp;白鹿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以为你忘记了我们的约定,你找到你那傻哥哥以后,人儿都要开出花儿来。“
&esp;&esp;戚隐没有忘记,等他完成心愿,他要送白鹿永远离开。他们同心同体,唯一的办法就是毁掉心脏。从前毫不犹豫应承下来,是因为他哥没了,死亡对他说只是一闭眼的事儿。现在他哥还有机会回来,他想活着,却已经对白鹿许下了承诺。索性让狗贼承了他的情,将来他哥重生,有那小子和猫爷照料着,他哥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esp;&esp;“我不想走,老白。”戚隐仰起脖子,眺望漫天纷纷雪雪的雨帘子,“可好像这世上的事情没什么是永恒的,两个人在一块儿,不是一个先走,就是另一个先走。父母亲人,爱侣伙伴,一块儿走着走着,你回过头,突然就发现他们停下来了,朝你挥手,说不能陪着你一起啦,下一程会有别人陪着你。然后你继续走,走着走着,终于有一天,你也停下来了,像从前同你挥手告别的人那样,同别人告别。总有一个人先离开,上回是我哥,这回是我。”
&esp;&esp;这回两个人都静默,没人再吭声。戚隐伸出手,雨滴穿过他透明的手心。
&esp;&esp;他不想走,真的不想走。然而这世间难解者,终不过月难长圆,花红不永,人隔生死。
&esp;&esp;不再多说,戚隐转而问道,“这是哪里?巫郁离是哪一个?”他的目光在水田里劳作的奴隶里逡巡,一个个苦头苦脸,卷起裤脚,露出黑黝黝的泥巴腿子,没一个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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