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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第1页）

&esp;&esp;谢随只好又捧起碗，但仍忍不住小声：“不能喝酒不能吃肉，成佛也没什么乐趣。”

&esp;&esp;“贫僧以前吃过人肉。”突然有人发话，谢随望去，却是那河间双煞刀，法号并不知详。那人将饭碗搁下，口唱佛号，低眉道：“人肉滋味，当年得意，如今吃这素斋，却觉也没什么两样。”

&esp;&esp;“吃人肉有什么了不起。”又有一人开口了，“贫僧以前还卖过人肉，将人放在砧板上论斤约着——不过桩桩件件，都是罪孽罢了。”

&esp;&esp;“在这里，不论是吃过人肉、还是卖过人肉，怎样的罪孽，都没有人在乎了。”有人叹了口气，“付出的代价，只是这辈子不再喝酒吃肉而已，这也太轻松了。”

&esp;&esp;“咄！”坐在上首的无相方丈一声暴喝，“食不言！”

&esp;&esp;众僧连忙屏了声息，垂首合十，立刻又默不作声地扒起饭来。

&esp;&esp;谢随看得好笑，心中实在已想出了一万种嘲笑他们的妙句了，却偏被无相这么一喝，弄得他妙句说不出口，好不甘心。他看向秦念，满以为她也会笑的，却见她神容怅惘，仿佛因为几个和尚方才那一番颠三倒四的话，而受到了触动一般。

&esp;&esp;这也太无稽了……谢随心中没来由地不爽，想着这个鬼地方莫不是有毒，一定要早些出去才行。

&esp;&esp;晚饭之后，无相让谢随、秦念分开入住寺内两间厢房，谢随却道：“我们同行同止惯了，不必分两间房。”

&esp;&esp;无相道：“男女授受不亲，这样对秦姑娘的名声——”

&esp;&esp;“我还以为你这岛就是世外桃源，全不用在乎这些了的。”谢随笑道，“但真是对不住了，比起贵寺的任何一位高僧来，我想还是我自己比较安全些。”

&esp;&esp;无相面色不快，“他们全都是摈绝红尘的方外之人，你大可放心——”

&esp;&esp;“方外方内，也都不过是一念间事。”谢随道。

&esp;&esp;无相不耐地挥挥衣袖，“也罢也罢！东边孤岛（二）

&esp;&esp;“你杀了什么人？”秦念皱眉，“什么人这么大的来头，会逼得你离家逃窜？”

&esp;&esp;谢随一手扶住了额头，“我不知道。”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浑浊的酒气，望见她嫌弃的表情，又不由得笑了，“我真的不知道。我……我那时候年轻，爱喝酒，大约就是因为那一日喝醉了酒吧……我醒来之时，却在一家酒馆的客房里，满手鲜血，身边是一个全身赤-裸的死掉的女孩。”

&esp;&esp;秦念的表情好像被刺痛了一下，“所以你逃了？”

&esp;&esp;“没有。”谢随淡淡地道，“我报官了。”

&esp;&esp;秦念一怔。“但是官府把你当做了犯人？”

&esp;&esp;“没有。”谢随又道，“他们在那酒馆周遭蹲伏了很久，抓到了那个犯人，是个做了许多案子的惯犯。”

&esp;&esp;“那个犯人又供出了你？”

&esp;&esp;谢随终于失笑，“也没有。”

&esp;&esp;“那你为什么逃？”

&esp;&esp;谢随转头看向秦念，女人的表情很认真，她好像真的想不明白。

&esp;&esp;“我后来才知道，那个女孩是正要进宫的采女，原本身家清白，姓名都已经在册了，竟被人污辱之后，还杀人灭口。朝中人都在议论，虽然人犯已经正法，延陵谢氏的小侯爷也已查明与这命案并无干系，但说到底，到底他为什么会躺在女孩的身边呢？而况在籍的采女，名义上已经是皇帝的女人……”

&esp;&esp;秦念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颜色渐渐变得晦暗。

&esp;&esp;“我已经无法在朝廷上立足，连带我的家人，也都一起受辱。我姐姐当时在宫中处境微妙，弟弟又正准备入仕，延陵侯谢家三代袭封，门第巍峨，我想，纵是被人暗算，我也绝不能让谢家的声名毁在我的手里。”

&esp;&esp;“所以我只能逃。结果路上又遇到各路刺客，从延陵一路追杀我到洛阳……”

&esp;&esp;月色澄明。寺中灯火幽幽，一庭松柏婆娑。秦念默默地听着，目光从最初的讥诮，到生出怜悯，到最后一片平静。

&esp;&esp;“但是你没有杀那个女人，也没有污辱她。”

&esp;&esp;“我没有杀那个女人，也没有污辱她。”谢随笑了，“我只是喝醉酒了而已——但这样的话，说给谁听，都不会相信的。”

&esp;&esp;“我相信。”秦念道。

&esp;&esp;谢随看向她，她也正认真地看着谢随。

&esp;&esp;她真的长大了。她不再是那个温婉可人的小女孩，不再会拉着他的衣角软糯糯地撒娇，不再会踮着脚抬着头用可爱的眼神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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