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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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第3页）

&esp;&esp;尚古之略加沉吟，答道：“是北方一家商行。前东家不大信得着外乡人，故颇遭排挤。底下的掌柜们拉帮结伙，打击异己，弄得乌烟瘴气。我便寻机出来了。”

&esp;&esp;安裕容微笑：“古先生擅长审时度势，这机会寻得甚是不错。林西煤矿生意蒸蒸日上，背靠大树好乘凉呐。”

&esp;&esp;尚古之含笑颔首：“然也。没想到偶遇贤兄弟，在下同感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esp;&esp;两人越说越热络，你来我往，暗藏机锋。这些个文绉绉的夏语对白，听得安迪似懂非懂，转头逗颜幼卿：“幸运男孩，你怎么光吃饭，不说话？”

&esp;&esp;颜幼卿想了想，道：“我们夏人的规矩，年长的人在说话，年轻的不能插嘴打断。”

&esp;&esp;安迪正无趣，又拿他当小孩子，笑道：“你这么怕你表兄的吗？犯了错会不会挨打？我听说夏人家教很严厉的。”

&esp;&esp;颜幼卿看他一眼，不说话。心想真打起来，几个峻轩兄也不是我对手。忽而想到什么，面上一红，低头喝粥。

&esp;&esp;旁边安裕容似有所觉，换回盎格鲁语，不动声色把话题抛给安迪：“古先生既负责销售，想必不能在矿区常驻？”

&esp;&esp;安迪听他这般问，正好求之不得，省得特地找机会编造古先生去向，忙道：“接下来，古先生会主要跑海津。我们林西矿区的煤，在海津本地销量日增，另外出口也增长迅速，正需要有个语言相通经验丰富的人去联系。”

&esp;&esp;颜幼卿收拾了情绪，听见这番话，不由得抬头，与安裕容悄然对望一眼。两人心里都明白，安迪如此说，尚古之应当是打算自海津港口离开，乘船南下。如此看来，革命党在北方虽被迫居于暗处，实力并不可小觑。能获得花旗国公使大人鼎力协助，不仅逃离京城，且借煤矿送货之机借道海津港口，交情匪浅是一方面，其间必然还有某些诸如利益合作之类不可言说的深层缘故。

&esp;&esp;那三人就煤矿经营与发展聊了半晌，均知此话题不过一时敷衍，却无不装模作样，认真投入，听得颜幼卿大感佩服。他放下碗筷，正思量自己是不是先行回房间收拾行李，忽听尚先生道：“冒昧问一句，不知伊恩请了长假，是有什么要紧事？”

&esp;&esp;“是要回一趟南方老家。”

&esp;&esp;安迪在一旁补充：“伊恩要回去办婚礼，祭拜祖先呢。”

&esp;&esp;尚先生大感意外：“回去办婚礼？”

&esp;&esp;“正是。他要带新娘子回老家——说起来，伊恩，你的新娘子如今是在京城还是在海津？这一趟完了你去哪里接人？”安迪忽然想起来问道。

&esp;&esp;安裕容抛出早已备好的答案：“我的新娘子已经和家里亲戚一起提前出发走了。毕竟婚礼仪式繁琐，风俗不同，先回去多熟悉熟悉。”

&esp;&esp;这几句盎格鲁语并不难懂，颜幼卿听见安裕容一本正经与人讨论“婚礼”、“新娘子”，忍不住又要脸红，极力掩饰。

&esp;&esp;尚古之又问：“不知伊恩老家在南方哪里？”

&esp;&esp;安裕容并不隐瞒，透露打算投奔的约翰逊所在地：“岭南蕙城。”

&esp;&esp;尚古之思忖片刻，道：“你的夫人既已先行出发，想来你兄弟二人是预备矿山事务了结，直接出发南下？”

&esp;&esp;“正有此打算。”

&esp;&esp;“虽说火车比之轮船，速度确实更快。不过从林西到蕙城，中途经南岭，需转乘多次。前后算下来，所费时日与乘船相差无几。我近日便要往海津送货，不瞒你说，在海津船行也有个把朋友，购票较为便利。伊恩若是有意，也可考虑同我一道，随货运列车前往海津，再乘船直下蕙城。蕙城本是大港，如此免去一路转换颠簸，安逸轻松不少。况且船票比之火车，还能便宜少许。不知你以为怎样？”

&esp;&esp;尚古之说完这番话，另外三人尽皆注目看他，心中全是狐疑。安裕容与颜幼卿尽量不表露出来，安迪却忍不住道：“货运列车不方便多搭乘旅客，况且伊恩早有计划，临时改变肯定很不方便。”

&esp;&esp;尚古之藏身机器箱中潜出京城，再乘林西煤矿送货的列车入海津，从海津港乘船直接回申城。这是尚古之本人与花旗国公使威廉姆斯再三计议商定的路线，且已安排了革命党内部人士在火车站与港口两处接应。安迪虽不知全部详情，但出京到离开林西煤矿这一段，却是由他负责照应。尽管出发前公使大人亲自给矿区经理打了电话，他一路都在担忧如何掩饰。新来的工程师好说，安裕容却没那么容易糊弄。他甚至想到达矿区后定要设法隔离双方，免得叫伊恩看出尚古之对矿区事务比自己还陌生。他无论如何想不通，尚古之为何要开口邀请安裕容二人同往海津。

&esp;&esp;安裕容一面思索，一面沉吟：“计划确实是早就定好了的……不过古先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侧头看颜幼卿，“如果改乘轮船，你会不会晕船？”

&esp;&esp;颜幼卿一愣。他正在心中琢磨，尚先生言语究竟何意，不想峻轩兄有此一问。

&esp;&esp;尚古之又道：“不瞒二位，海津火车站与港口我都有相熟的朋友，抵达便可安排车辆接送，船票也能直接购买预留的位子，不用耽误一点工夫。洋人的大轮船稳当又舒适，只是顺海岸线南下，即使晕船应该也无大碍。”

&esp;&esp;颜幼卿这下听出来，尚先生是有意邀请峻轩兄与自己同行南下。车站与港口既皆有熟人等候，想来早已安排妥当，比己方两人临时上路要安全舒适许多。三个人走，较之一个人走，风险与麻烦都成倍增加。尚先生此举，意在回报恩情。

&esp;&esp;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安裕容望着他，神情坦荡，又问：“没乘过大轮船罢？想试试么？”

&esp;&esp;峻轩兄大约也不好决定，竟是把选择权彻底交给了自己。颜幼卿看看尚古之，又看看安裕容。与尚先生同行，各有利弊，还真不好作答。

&esp;&esp;对面安迪同样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看了两圈，心底恍然大悟：伊恩与他这小表弟，多半也是暗藏在北方的革命党。之前尚古之和他们说了许多不好懂的话，恐怕就是在对暗号了。怪不得，恰好这个时候，伊恩突然就要回南方去。公使大人与这位革命党领袖，果然经验丰富考虑周到，除去交代自己，原来还另外安排了暗藏的人手一路掩护。他们这是在讨论接下来的路程到底分开行动，还是一起行动？

&esp;&esp;安迪这厢浮想联翩，颜幼卿已然做出决定。这些天一直没顾上与峻轩兄仔细商量路线问题。若南下之前，能回海津与嫂嫂及皞儿华儿悄悄见个面，当放心不少。峻轩兄特意如此问，应是也想到了此点。遂道：“我不晕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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