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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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第1页）

&esp;&esp;不顾鲜血迅速涌出绷带，她腾地坐正抬起胳膊。

&esp;&esp;冷冷的枪口对准他的胸。

&esp;&esp;然而，他比她更快，冰凉的枪管顶在她额头。

&esp;&esp;他咧了下嘴，像笑又有点像哭，牙痛似的吸了口气，手一挥打落她手握的。

&esp;&esp;血滴下来，掉在雪白的西洋裙、大红的锦缎被面。明芝感觉不到痛，她知道常在河边走难有不湿鞋，游走在生死之间，早晚有一天输的是自己。然而她没想到

&esp;&esp;人的愈合能力永远超过自身的认知。

&esp;&esp;明芝抬起右手，手背有个粉红色的伤疤，虽然丑，但毕竟长好了。距离受伤才一个多月，这地方除了偶尔有些抽痛，几乎感受不到它曾经的血肉模糊。而她，反正现在也不需要它执行特殊任务，所以完全可以漠视那点痛楚。

&esp;&esp;从前的日子，她仰头看向小窗，仿佛越来越遥远，不管是住在楼上的大小姐生涯，还是属于亡命之徒的。

&esp;&esp;亏徐仲九想得出，把她送进了租界巡捕房的牢房。

&esp;&esp;也许还应该感谢他打招呼下的特别优待，她一个人占了一间。虽然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至少比多个人挤一间的要好得多，否则连上厕所都要成问题。角落放着一只马桶，无遮无挡，明芝在白天总是忍住，只在晚上解决必要的人有三急。

&esp;&esp;她的头发长了些，但也更容易乱蓬蓬，衣服仍是男装的裤褂。

&esp;&esp;进来时明芝已经发了许多天的脾气，她拒绝和阿荣说话。而徐仲九，他在那天之后便不知去向。在徐仲九的示意下，阿荣把他们的身份跟她做了说明，他是上海滩上一位大老板的门徒，只要大老板有令，闯刀山下火海不在话下。这位大老板从浙江过来的，收有不少干儿子，徐仲九也是其中之一。不过现在他们都有另一重身份，大老板是成功的商人，徐仲九是普通的小官员。

&esp;&esp;明芝抱住膝盖，把脸贴在腿上。

&esp;&esp;阿荣说一个月后会来看她，送必需的用品。然而从进来的

&esp;&esp;明芝踉踉跄跄走在夜色里。

&esp;&esp;她没有去处，生她养她的家不能回；沈凤书那里，她好不容易才不亏不欠；而徐仲九，她现在还不能想。

&esp;&esp;她浑身上下都痛，腹部更甚，一阵阵热流淌下来。但比起死，她更怕回到那里。

&esp;&esp;她想她是宁可去死的，反正什么也没有了，死不足惜。

&esp;&esp;家里的佣人吵架时经常说“黄浦江没装盖子，你去跳啊”，现在她正朝那里去。哪怕是用爬，她也会爬到。

&esp;&esp;要是还有钱吃点东西就好了。

&esp;&esp;餐馆虽然已经打烊，霓虹灯却仍在闪烁。明芝记得自己和父亲在这里吃过饭，两菜一汤，汤是腌笃鲜，菜是鸡头米炒虾仁和清蒸鲥鱼。父亲平时对她不苟言笑，但菜上来的时候却亲自动手，给她舀了一大勺虾仁。

&esp;&esp;虾仁是河虾剥的，清淡鲜美。

&esp;&esp;她大大地咽了一口口水。她属于不馋的人，就算小孩子时忍不住，经过十几年的教养，早就懂得在餐桌上不可以总挟一盆菜，也不会多吃。

&esp;&esp;季家的厨师很会做菜，哪怕普通的炒时蔬也比外头的好吃。大师傅自称是他加的盐恰到好处，不多不少，刚好吊出蔬菜本身的鲜头。

&esp;&esp;明芝想到初春时分的蔬菜，忍不住又直冒口水。她刚吃素的时候每天都觉得没吃饱，要偷偷在外面买素点心吃，但时间一长就习惯了。清明前的马兰头、荠菜、枸杞藤，样样都好吃，拌香干，再淋点麻油，香喷喷的。

&esp;&esp;不过女子的胃口总是小，她就不明白徐仲九怎么能吃那么多而不撑着。

&esp;&esp;明芝心口一痛，她现在还不能想他，一想就没有力气。

&esp;&esp;舞厅刚刚散场，红男绿女嘻嘻哈哈涌出来，上各自的车。

&esp;&esp;有人轻轻哼唱，“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我的心也碎，……我的肠已断，我就只能去闯祸……我不管天有多高，更不管地有多厚……只要有你伴着我，我的命便为你而活……”

&esp;&esp;明芝被他们挡住路，半蹲在路边，此刻听到这熟悉的歌曲，不由抬起头去看唱歌的人。那是位年轻的小姐，声音清脆娇柔，穿着条时髦的跳舞裙，她转了个圈，侧头问身边的男人，“要是我真的闯了祸，你会怎么样？”

&esp;&esp;男人搂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话。年轻的小姐哈哈笑起来，摇晃着他的胳膊，“詹森，我实话告诉你，昨天我告诉你妹妹，我正在和你交往。她说要告诉你们的母亲，我算不算闯祸？”

&esp;&esp;明芝记得，这年轻的小姐姓胡，她家里开家杂货店，经常跟在百货公司家的小公主旁边。原来经过那么多事，时间才过去两年，胡小姐还没找到合适的婚姻对象。

&esp;&esp;詹森仿佛生气了，不耐烦地拉开车门自顾自上车。胡小姐生气地直跺脚，但夜已深，实在不是大发娇嗔的好时机，她还是跟着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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