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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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和你在一起同住城中村（第1页）

&esp;&esp;〔一〕

&esp;&esp;“好吃吗？”媛媛姐的脸凑过来，像个审问官。

&esp;&esp;我嘴里塞满了苹果，迟疑地点点头，心里却惦记着她脸上的黄褐斑，是月经不调，还是长期没有性生活？

&esp;&esp;“脆？”她离得更近了，我能看清她稀疏的发际线。

&esp;&esp;“不，是面的，我特意选的面的。”我含糊不清地说。

&esp;&esp;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脆的苹果跟小脸尖下巴的姑娘一样，占据了审美金字塔的顶端。为了挑面的苹果，我辗转了好多家超市，终于挑到这稀世的面苹果，三十多元一个，我用优惠券在麦当劳可以吃一天。

&esp;&esp;好吃，真好吃，面的苹果让我回想到小时候。四合院门口，我围着布兜坐在小板凳上，我妈拿铁勺刮红富士的果肉喂我，耳边是鸽子哨，及邻居对我妈饲养能力的惊叹。

&esp;&esp;天好蓝，夕阳好美，我好肥……然而陷入回忆，并不会对我的消化能力有所帮助，在胃里装了仨苹果，嗓子眼儿里塞满了苹果肉时，我终于喷了出来。我使劲挤了一个笑，“噎，噎到了。”

&esp;&esp;媛媛姐从办公桌上拧开一瓶原产自法（一定要读四声）国的矿泉水，指挥旁边俩助理编辑，“你俩把她按住，我灌口水给她顺顺，不把这箱苹果吃完，她就甭想再干下去。”

&esp;&esp;〔二〕

&esp;&esp;插播一下刚刚发生了什么。

&esp;&esp;今天是《时尚风潮》拍摄九月刊的大日子，人物总监媛媛姐拼尽了老命，邀请的是名满国际的超一线女明星——肉弹女王，我爸的梦中女神。她红那会儿，北京还用粮油本儿呢，结果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名气仍然硬挺如当年，只要她出场，不管多红的女明星都变成丫鬟。

&esp;&esp;肉弹女王虽然是演技与性感并存的女神，但工作态度依然精益求精，我受益匪浅啊。封面拍摄方案终于在建国百年前最终定稿，我大概才写了半本儿红楼梦。体重才长了十斤，头发竟然没掉光，头上愣是还留有七根头发可以掩饰我面如脸盆的美脸。更让我感动的是，她拍摄时要求特别少，清场时没要求我杀光方圆十里的乡亲。所以，在拍摄现场只让准备一吨高档食物，随时投喂她，这种要求不过分。

&esp;&esp;我运气好，女王从那堆食物中临幸的呢，上法院都没法跟我脱离关系，想跟我划清界限，没门儿！”

&esp;&esp;妈说：“你还有理了，看看人家彭松，光送东西，都把屋子堆满了，你除了能气死我们送我俩上西天，你送什么了？”

&esp;&esp;“我这回带东西过来了……金鼎轩！爸，有你最爱的榴莲酥！妈，有你最爱的韭菜盒子！您摸摸，热的，跟我火热的孝心一样热乎。”

&esp;&esp;爹妈脸色好点，彭松咧嘴看半天好戏了，这时候突然英勇打小报告，“这是她吃剩的，她说没吃饱，给自己当夜宵的！”

&esp;&esp;“彭松，你皮痒了，今晚让我睡到外边，你有什么好处！”

&esp;&esp;我伸手就要打彭松，彭松连忙躲到妈后面，妈还护着他，指着我骂。

&esp;&esp;“我说你哪有那么好心，那点儿心都用在那小子身上了，要是用到最后人家娶你也行，娶你了吗？没房没车，比你小五岁，你也眼巴巴住过去当老妈子，说我缺儿子，是你缺儿子吧！”

&esp;&esp;彭松看妈越说越气，连忙拿出车钥匙，递给爸，“我换了辆新车，您还没看呢吧。”

&esp;&esp;“哟，奔驰啊，多大排量？”爸问。

&esp;&esp;“六点三哒，长得特普通，但可是跑车的发动机。”

&esp;&esp;“嗬！这排量牛，我一辈子都没开过这么带劲儿的车。走，媳妇儿，我带你娘俩夜游二环去。”

&esp;&esp;这仨人一块走了。

&esp;&esp;“爸，我还带了苹果呢，真心特意给你驮回来的……你梦中情人啃过的，口水味还在呢！”

&esp;&esp;没人理我。

&esp;&esp;我哀伤地打开金鼎轩的打包袋，拿出了一个榴莲酥，此时鸡贼过来了。鸡贼，家里只有你对我好，给你吃我珍贵的榴莲酥。鸡贼闻了闻，不满地唔了一声，也跟着他们跑了出去。

&esp;&esp;真的，连狗也嫌我！

&esp;&esp;〔八〕

&esp;&esp;但我还是亲生的。

&esp;&esp;晚上，妈还是给我铺了床，松松软软，阳光的味道。

&esp;&esp;我嘟哝饿了，爸给我做了碗炸酱面，看着胖十斤的我，还是嫌我瘦。他收下肉弹女王啃了一口的苹果，我没告诉他真迹已经被我啃坏了，更没说这些被摔得坑坑洼洼的苹果被雍和宫的土地亲吻过。

&esp;&esp;爸边看我吃面，边细细问我，肉弹女王现在老不老，她对人好不，工作顺利不，我缺钱不，永康对我咋样……

&esp;&esp;我的回答分别是：不老，好，顺利，不缺，棒。

&esp;&esp;其实肉弹女王细看脖子上都是纹，永远拿鼻孔看人。我在公司蠢笨如受气沙袋，十分缺钱。永康对我冷暴力半年了……但这事儿不能跟爹妈说，谁要真实，生活不就是哄哄自己开心过来的吗？

&esp;&esp;少女时，我坚信自己会女大十八变，我会瘦下来，我拔过智齿后脸会小，我会考上好大学，在职场上叱咤风云，倍儿有钱，真爱会把我宠成珍宝，三十岁我何止会成为爹妈的骄傲，整个东吉祥胡同都会鸡犬升天，划片成福子故居，最终挂牌：东城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esp;&esp;但我还是胖，更胖了，脸跟个面板差不多大，我只是个民办野鸡大学毕业的，还是要倒贴才不会变成单身。三十岁的我，很穷，还跟着一群九零后助理，在《时尚风潮》专职给人定外卖。

&esp;&esp;挺惨的，是吧。没事，我卷了卷被子，翻了一个身，还是香甜地闭上眼睛睡觉。生活不遂我愿又怎样，只要有地儿睡，有班上，有饭吃，胖女孩总会有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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