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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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第2页）

&esp;&esp;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刚碰上鞋面，钱翁就睁开了眼。

&esp;&esp;和当初在越县时那副中气十足，必溜必辣大骂“三妮儿你个败子”的小老头儿不同，这一年的功夫，他老得飞快。

&esp;&esp;俞峻只看了一眼，心下便知晓他时日无多了。

&esp;&esp;钱翁睁开眼，看到了是他。

&esp;&esp;动了动唇：“回来了？”

&esp;&esp;“回来了。”

&esp;&esp;俞峻头也不抬，亲自帮老仆脱下了鞋袜。

&esp;&esp;热毛巾覆在后脚跟，钱翁操劳了一辈子，脚后跟皲裂，脚皮厚，不使劲儿很难擦干净。

&esp;&esp;钱翁点点头：“回来了好，回来了好。”

&esp;&esp;又问：“还回去吗？”

&esp;&esp;擦完左脚，把毛巾放进盆子里搓了一把，绞干净了擦另一只。

&esp;&esp;俞峻：“回去。户部那儿的烂摊子我不放心。”

&esp;&esp;人活在世上，不能光靠这一口意气活着。

&esp;&esp;如今国事未定，他若是为了这一口意气，辞官远走，到头来苦得还是百姓。其实他也知道，他不是那个必须的，离了他，这个庞大的帝国依然照常运转。

&esp;&esp;不过是在这位子上做得久了，不放心。

&esp;&esp;钱翁苦笑着捶了把大腿：“三妮儿你从小就有主意，性子又傲，个犟驴，我劝不动你。”

&esp;&esp;“圣上信你，太子也信你，你回头记得跟陛下道个错儿，等陛下气消了，也差不多啦。”

&esp;&esp;俞峻帮他穿上了袜子，套好了鞋：“知道了。”

&esp;&esp;“人老了，你看现在倒好，让你这个主人家伺候我这个老不死的贱奴。”

&esp;&esp;俞峻听闻，不发一言，站起身端着木盆走到花台子里倒了，这才开口说：“这几天不回，这几天在家陪你。”

&esp;&esp;“我知道你恋家。当初你爹娘兄弟走得早，留你一个，不过这世上哪有不散的宴席，如今老仆我也陪不了你多久了。”

&esp;&esp;钱翁阖上眼，良久才叹了口气：“我要是走了，三妮儿，你也别太伤心。”

&esp;&esp;钱翁这病来得凶险，本来年纪就大了，又在抄家的时候伤及了根本，这半年来，为了他上下奔走，忙得心力交瘁了。

&esp;&esp;陪着钱翁说了一会儿话，夜色深了，俞峻这才回到书坊，翻了半天，找出半截拇指大小的蜡烛点燃。

&esp;&esp;等蜡油化了，滴了一滴在桌角。端着蜡烛往蜡油里一摁，略一使劲儿，牢牢地黏了上去。

&esp;&esp;这才一边儿翻开账本，一边打算盘，核验着这半岁以来户部的账本。

&esp;&esp;忙活了一宿，到半夜的时候这才搁笔歇口气儿。

&esp;&esp;望外一看，外面灯火通明，恍若白昼，俞峻这才猛然记起来今天似乎是元宵。

&esp;&esp;目光微微一闪，眼里顿时流露出了一气儿复杂。

&esp;&esp;许是年纪大了，当年没想过成家立业，如今对着这颓败的小院，竟也久违地尝到了点儿孤寂。

&esp;&esp;月色如霜色落满了鬓发，映在墙上的人影儿被风一吹，一晃，如有两个。

&esp;&esp;寒夜漫漫，寥落冷清，更深漏重，形影相吊，若有个妻子在家里帮衬，倒也热闹些。

&esp;&esp;当然也只是想想，他打小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对着这一面素壁，到底是习惯了，若多一个人在家里反倒不舒坦。将脑子里这些乌七八糟的念头赶了出去，又继续执起笔，神色极其平静，不动一点儿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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