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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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第2页）

&esp;&esp;两人静静站在院里，一时间都没有话。但是潘四娘话语中提及的往事，两人显然都记得，只是这次相见以来，一切事情都和想象中大相径庭，才始终没有谈起。

&esp;&esp;到最后，太史慈摇摇头，问他：“如果回到当日，你还会劝我投降孙策吗？”

&esp;&esp;那是发生在刘繇即将败退豫章时的事情，太史慈已决定留下断后。就在刘繇携家眷兵丁离去的前一夜，刘基单独找到太史慈，和他说：如果有机会，便向孙策投降吧。

&esp;&esp;投降的话太史慈其实已经听过不少。孙策暴烈，破了胆、失了魄的将士比比皆是，但他们说投降，和刘基说出来又不一样。更不同的是，刘基补了一句：

&esp;&esp;要是死在这里，骨成土，春草生，就没人再记得有太史慈了。

&esp;&esp;当时，在所有人当中，只有刘基最早看穿了太史慈的心思。自他和孙策决斗以后，很长时间里，他总有一点神不守舍，脑海中总想起那神亭。以前太史慈视大义高于一切，忠义也是义，所以不论刘繇怎么待他，他只肝脑涂地、死不旋踵。但以刘基的身份说出这么一句话，就像给太史慈心里撕开了一道口子。他脑海中影影幢幢、浮光掠影，一段段辛辣而诡秘的梦境，忽然苏醒。

&esp;&esp;他曾梦见太史公的手，柔软、干燥，手里的刀笔缓缓起落，墨迹流淌成河。

&esp;&esp;他曾梦见自己手里拿着剑，踩着长阶，把堂上的文武百官一个个都阉割了，看他们一个个长成司马迁。

&esp;&esp;而刘繇，会让他死得寂寂无名。

&esp;&esp;太史慈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到死才知道自己恐惧的是什么。”

&esp;&esp;他说的这些，刘基都记得清楚。他甚至记得自己当初说出那句话的心境。忤逆父亲，劝太史慈走，就像是亲手斩断自己羡慕但不可即的东西。他出身宗室，跟着父亲随波逐流，从来没想明白过自己想要什么，但在与太史慈喝过几次酒以后，他越看越觉得刺痛，觉得太史慈就像一条追逐不朽的河流，让旁边的水滴都显得渺小。他当时一方面是忍不住要帮他一把，另一方面却也想将他推开，好像推开以后就能静下心来，接受自己终究是个庸常的人，从来不想名垂青史，只想保一亩三分地平安。

&esp;&esp;也许正是在那之后，他才会选择了遣散部曲，埋名隐居。在那以后，却又会在这整个事件当中越陷越深，但依然没有抽身离开。

&esp;&esp;怯懦也好，平凡也罢，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

&esp;&esp;刘基说：“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esp;&esp;他还回答道：“我会和当年说一样的话，但到了今天，我依然会想要阻止你。”

&esp;&esp;太史慈大汗淋漓，头发从发髻上滑下几缕，和眉毛黏在一起。他抿紧嘴唇，从地上拔起长剑，剑出如风，但是比风慢；剑落如雷，但是比雷缓。

&esp;&esp;他说：“我见过长江以北最好的武人。如果我用这种剑术去和关羽打，活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esp;&esp;他剑尖一指：“我这么出剑，他会绕左边，透左胸。”剑锋转动，摆向另一边：“这么出剑，他从剑根格挡，刺下盘。”剑刃再动，意如龙蛇，慢似凝浆：“这么出剑，他站在原地不动，等我的剑慢慢、慢慢刺到脖子前。他手一抬，我头颅飞起，血溅五步。”

&esp;&esp;他把剑一挥，剑刃超过所有斧子，深深嵌进旁边的一根柱子里，整座房子晃了一晃，发出簌簌的声响。

&esp;&esp;“这是我最后的时间了。伯符曾经焚膏继晷，吃睡都在一张地图上，心中记住了全天下的州、郡、县。如果他没死，会大举制造攻打广陵陈元龙的假象，实则兵出庐江，越淮南，横切豫州，就能直抵曹操的腹心。这件事没有发生，但是现在，袁绍败而不僵，曹操还没有全据北方，要是周瑜入江，我领步骑，伯符所想的一切都将实现。”

&esp;&esp;刘基一怔，这是他法，但他们一样可以找到新的地宫。”

&esp;&esp;太史慈的声音停了一段时间，像在休息，又像在犹豫。到最后，他声音暗哑地说：

&esp;&esp;“我可以有大量金银、表里部曲，但是，还没归顺的刘繇旧部再也不会依附于我。如果无人接管，孙权会一直将他们看作心头大患，会对他们轮番进行屠戮，甚至更糟。但龚瑛没有死。如果你去劝他，他会将旧部全都聚拢到你的麾下，你正式朝孙家低头，这些人就保住了，只要你不反，他不会轻易对一位宗室后人下手。”

&esp;&esp;刘基一怔，忍不住问：“你想让我去孙家仕官？”

&esp;&esp;“无论我是成是败，如果你要保护他们，这是最好的做法。但你就再也回不去隐居生活了。”太史慈淡淡说道，“过了今天，你就离开这里吧。”

&esp;&esp;刘基愣住了，他没想到太史慈会留住龚瑛的性命，更想不到他竟没有强行吞并掉旧部军队。攻拔上缭壁后，那些人都已经成为他的俘虏，哪怕全部贬作军奴，也是一支庞大的劳力。但听他说的话，似乎要拱手让出这些部曲，还想保护他们。

&esp;&esp;刘基悄声说：“可是来不及了……”

&esp;&esp;没过多久，他们便听见潘四娘在外说话的声音，夹杂争论、喧闹，最终，院落大门还是被轰然推开。一名士兵飞快奔到太史慈面前，跪地汇报道：“紧急军情！”他侧眼瞥了瞥刘基，太史慈让他直接说。

&esp;&esp;鲁朝奉又来了。

&esp;&esp;但鲁朝奉只是个商人，够不上军情。军情来自于他带来的人——一支军队。

&esp;&esp;“一支吴军已经压到海昏县边界处，前哨多番警戒无效，对方坚称是机密军务，要借地彭蠡泽排布水军。兵员数量……非常庞大。”

&esp;&esp;“谁是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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