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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节(第1页)

&esp;&esp;夭绍松了口气,足尖轻点芦苇,凭借轻功越过大片沼泽,穿梭针叶林中,摘采了数十株玉芝草,放入身后的箩筐。眼看天色渐暗,她也不敢独自在深山中多待,转身想离去时,骤闻身后山峰外声响巨大,碾碾辘辘声滚滚回荡山丛中,其势之威,其音之隆,似要将山陵震碎。虽浩盛如此,然这声音却一丝不同远处江津的操练声,既无鼓号急摧,又无刀剑杀气,不时还有整齐的呼喝呐喊蓬勃爆发,听得夭绍心中甚为疑惑,忍不住飘身攀上峰岩,登至高处,俯眸而望。

&esp;&esp;山峰外竟是宽敞平原,横陈无数艨艟战舰。夭绍讶然掩住口,但见这些战船木质干净无杂色,高杆上旌旗未悬,显然是不曾上过战场、亦不曾入过水的崭新战船。她心念一动,放目望向平原之后,入眼林叶似海,无边无际。几百座雪白帐篷驻扎林外,不时可见身着甲衣的将士穿梭林中,巨木伐倒的声响阵阵传来。

&esp;&esp;原来昼夜皆闻的伐木声是由此而来。夭绍恍然,自远处收回目光,继续望着山下。

&esp;&esp;平原上的战舰正被士卒们奋力抬起,架上以硕大木板制成的推车,每架推车由二十位赤膊士卒拉行,顶着飞雨,一艘艘拖向江边。因梅雨时节,满途泥泞,推车木轮时有陷入泥土中的,两旁又各自涌上百名将士来,铠甲未解,弯了腰就去拼力抬起木车。好不容易,一艘战船才由此滑入江中。

&esp;&esp;速度虽慢,好在人多力大。几近五千人的军队排列有序,轮流拖船,沿江一带很快浮满战舰,紫甲金袍的少年将军纵驰岸上,挥动旗令,令最初一轮入水的艨艟驶向远处。

&esp;&esp;夭绍这才发觉,此处江岸竟是赤水津防线守兵最虚处。江边白浪滚滚,原先驻扎在此的水寨尽是巨型楼船,却无任何艨艟斗舰,只在江面上筑成绵长的水上城廓,中空二十里水域,任由入水的新战舰游梭江中,拉扯帆幔,不断试着逐浪冲刺的速度。

&esp;&esp;她顾盼一番,大致算了算,只怕眼下新战船不下六百艘。心思飞动,又想,赤水津一带六座水门已然绵延百里,而北府水军不过两万,自徐州所携战舰足以应付水寨所需,如今虽说可不断造新船以补前些日子战争所耗,但此六百艘战船却至少可再乘两万甲士,北府由何再来这么多的水师?

&esp;&esp;除非――

&esp;&esp;思绪止住,夭绍蹙了蹙眉,再望了眼策骑江边指挥诸人的谢粲,默然片刻,转身离开。

&esp;&esp;

&esp;&esp;暮晚,天色渐暗,西山峰影沉沉。雨雾笼罩的怒江上空,有雪白鸽影飘飞而过,扑簌翅翼,掠入梁甍起伏的江夏城。

&esp;&esp;湘东王府内庭,琴声缕缕弥漫池馆间,冲和温雅,令人闻之心宁。书房内,萧少卿却不知何故被琴声搅得心起纷乱,推开面前文书,起身至窗旁,望着远处水轩间抚琴那人。纤瘦的身躯裹以锦衣博带,傍晚风动,吹拂那人袖袂,雪衣飘然,乌发如墨,秀雅宛若素兰。

&esp;&esp;萧少卿默望片刻,有侍女入室送茶汤时,嘱咐她道:“去告诉苏琰大人,她肋下伤未痊愈,夜间风雨甚凉,让她早些回阁休息。”

&esp;&esp;“是。”侍女应声离开。

&esp;&esp;萧少卿关上窗扇,才要定下心继续批阅文书,室外却有脚步声匆匆传来,瞥眸门外,只见魏让大步而至,呈上一卷丝绡:“飞鸽传书,是江陵来的密函。”

&esp;&esp;“江陵?”萧少卿忙接过密函,于灯下阅罢,静思半晌,叹息着揉了揉额。

&esp;&esp;“我儿为何事困恼?”萧璋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含笑步入书房。

&esp;&esp;魏让揖了一礼,退出室外,将门扇轻轻关闭。萧少卿待萧璋落座,方将密函递上,禀道:“江陵细作探报,五月十一日,殷桓令苏汶引兵北上,欲夺上庸关粮草。”

&esp;&esp;“上庸?”萧璋怔了一怔,“殷桓疯了不成,如今还敢招惹北朝?”

&esp;&esp;“并非如此简单,”萧少卿道,“殷桓令苏汶所部皆着豫州军甲衣,沿途所执也尽是汝阳王旗帜。”

&esp;&esp;萧璋眉目峥嵘,怒道:“这是要嫁祸子瑜?”见萧少卿欲言又止地望过来,萧璋一愣,勉强静下心看罢密函,转念思了思,全然了悟,咬牙切齿道:“好个殷桓,只怕是要借此激得子瑜率兵北上,他才可趁机攻打石阳!”

&esp;&esp;萧少卿道:“殷桓图谋想必确是如此。”

&esp;&esp;萧璋再看了一眼密函,摇头苦笑:“难怪十余年前他们能结拜兄弟,殷桓对他这个四弟倒是了如指掌,子瑜性情耿直,目中无尘,这口冤气定然咽不下。他若要领兵去截苏汶,谁能阻止得了?”

&esp;&esp;萧少卿略微思忖,静静道:“那就让小叔叔率兵北上。”

&esp;&esp;此话一出,萧璋当即皱眉。萧少卿解释道:“我们若无任何行动,那是放任殷桓自上庸夺千万石粮草。如今怒江北岸荆州军不下三十万,我们三州府兵统共不过十六万,勉强守住江夏三处浅滩,与他拼的便是粮草军饷。如今他粮草短缺捉襟见肘,我军却可以逸待劳,拖敌疲惫,从而才有胜算。”

&esp;&esp;萧璋沉吟一会,道:“话是如此,但石阳距离上庸千里迢迢,子瑜纵是即刻北上,也不一定能拦截住粮草,反而却让石阳防线就此空虚。”

&esp;&esp;“父王顾虑得当,”萧少卿从容一笑,转过身,扬眸看向墙壁上的战图,指了指江陵方向,“但倘若我军能在十日内夺下江陵城呢?苏汶即便是夺回了粮草,亦无粮道可援殷桓。”

&esp;&esp;萧璋深看他一眼:“十日内夺江陵?是否太过异想天开了些。”

&esp;&esp;“不然,”萧少卿摇头道,“殷桓此举看似高明,实则遗患重重。苏汶率两万精兵北上,上庸距离江陵并不近,这一趟来回,不出半月怕难回来。再倘若上庸关的守兵强硬一些,苏汶的返程就更难预料了。”

&esp;&esp;萧璋点点头:“继续说。”

&esp;&esp;萧少卿道:“前段日子苻子徵来江夏,阿彦向他购买了五千战马,由苻氏部曲两千人护送战马南下,想必此刻也该到达了上庸附近。四日前,阿彦也已另谴三千人北上接应。苏汶如今面对的上庸关,是原有的两千劲卒并两千苻氏部曲,另还有北府军三千人断后,此一战能轻易得手么?”

&esp;&esp;萧璋唇边露出笑意,目中亦逐渐明朗,道:“天下岂有这般巧合之事?想来江陵这番动静,原是有人布的局,正请殷桓入瓮。”

&esp;&esp;萧少卿眸波轻动,微微一笑,也不置是否,回首望着地图,又道:“小叔叔若在此刻引兵北上,襄江沿岸的荆州守军必然全神戒备,如此正可牵制住殷桓在沔阳、华容的精锐骑兵。依眼下局势,殷桓既要防豫州铁甲,又要集乌林、汉阳的水师趁机攻占石阳,南边洞庭一带的布署怕是再无法固若金汤。”转身请示萧璋,“父王,我们但可让小叔叔的豫州军在北线沿襄江佯动,而后再谴一支奇兵自巴陵攻入洞庭,趁敌不备,火速沿江西进,直夺江陵城。只要谋划周全,十日内江陵必失,这也并非异样天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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