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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不必,”商之道,“三叔已在馆外等候。”
&esp;&esp;夭绍闻言侧首,注视他一瞬,移开目光,淡淡道:“好,那你带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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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不知商之用了什么法子,一路沿着长廊走去驿站偏门,途中竟不曾遇到一位禁军侍卫,便连一直放心不下夭绍行踪的敬公公也不见如昨夜时时徘徊左右的影子。廊下两人静静而行,毫无一分惊险地走出驿站。
&esp;&esp;外间等候着十几骑黑骊,人与马俱悄无声息。夭绍环顾一周,见一众披着玄色斗篷的武士之间独一人身穿灰色布袍,蓑衣斗笠,对着自己颔首微笑,正是沐奇。
&esp;&esp;“上车吧。”商之撑开一柄油伞,罩住夭绍的身子,携着她往不远处梧桐树下的马车走去。驾车的人仍是离歌,扬起脸笑望着夭绍,风灯微弱的光线下,那张沾雨的面容十分清秀明亮。
&esp;&esp;“高兴什么?”夭绍见他笑容不住,不由盯了他一眼。
&esp;&esp;“郡主可有眼福了,主公他……”离歌话才出嘴,不小心瞥见商之微寒的脸色,又生生将话吞下,喃喃道,“没高兴什么。”低下头,专心致志检查手中马鞭,嘴角却仍是忍不住上扬。
&esp;&esp;“眼福?”夭绍心觉不解,转顾商之,却见他神色冷淡,看也不看她,打开车门先探身而入。夭绍撇唇,扶着车轼上车,关上车门的一瞬,却见驿站偏门处一道暗影闪闪缩缩,朝外张望片刻,忽隐入院墙下不见。
&esp;&esp;“那人……”夭绍正要追下车去,商之却拉住她,反手将门扇“啪嗒”扣紧,淡淡道:“无碍。”敲指车厢,“回山庄。”
&esp;&esp;“是。”离歌在外清脆应声,长鞭一扬,车马迅疾没入风雨夜色。
&esp;&esp;明泉山庄筑于曹阳一处山顶,雨夜山路湿滑,离歌驭驾之术再好,上山时亦不免有些颠簸。眼见车中烛台摇晃不稳,商之却流览着手中谍报毫无察觉,夭绍轻轻摇头,伸手扶住烛台,运力令烛火平稳。
&esp;&esp;商之阅罢数件密函,待要引火燃去,抬起头,方见紧握烛台的细白手指。怔了一怔,朝对面看去,一霎又哑然失笑。只见夭绍半靠在身后软褥上,双目阖闭,已然是昏昏欲睡。他坐去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的上身,本要令她靠着软褥躺平,谁料道路不稳,车行忽震,她身子一滑,柔软的身躯便依偎入他的怀中。
&esp;&esp;他僵了僵,低头看着她入睡的容颜,目光渐渐柔和,转眸又望着她执住烛台的手,唇角微扬,挥了挥衣袖,将烛火熄灭。
&esp;&esp;满目黑暗,他在寂静中听闻她轻柔的呼吸,心中亦喜亦哀。原来只是在这样漆黑的夜色里,他才可如此小心翼翼地感受她片刻的温柔依靠。手探上她的指尖,慢慢揉去滴落在她手背的烛泪。她在他怀中微微一动,侧首,脸颊贴上他的衣襟。
&esp;&esp;这一刻便是最后的温存――他比谁都清楚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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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夭绍并未察觉自己就这般睡了过去,待耳旁迷迷糊糊听闻男子对话的声音,又响起骏马低低嘶鸣、铁蹄遥遥远去的动静,恍惚之下,猛地惊醒过来。睁开眼,才发觉自己躺在车厢中,外面灯火晔然,透着纱帘照入车内,满目光明。她望向对面,商之已不在,茫然坐起,揉了揉脑袋,正觉昏沉时,车外有人低声道:“郡主,已到明泉山庄了。”
&esp;&esp;却是沐奇的声音。推开车门,夜雨仍大,沐奇蓑衣未褪,将伞递给她。撑伞下车,放眼一望,脚下黛色沉沉,山岩嶙峋,一侧悬崖深邃万丈,俯望云烟蔚然,她这才恍悟过来,自己已在众山之巅。转过头,面前古树参天,青石道铺迤其间,正对一座轩昂府邸,中门大开,里间灯色飘摇,朗如白昼。夭绍抬头望了望,煌煌灯火间那一座座阁楼似悬空而筑,自府前远眺,雕甍层迭浮出,池馆变幻无穷,夜雨之下,恰如水间晶殿、云中仙阙。
&esp;&esp;夭绍有些愕然,疑惑自己仍在梦中。只是那立在府邸前望着自己的白衣男子,却是一如平常的淡静面容。
&esp;&esp;“你这是做什么?”夭绍走上前,心道终于明白离歌方才所谓“眼福”是说什么,笑了笑道,“难道你要带我夜游山庄?”
&esp;&esp;本是玩笑之语,不料商之却点头道:“正是。”
&esp;&esp;夭绍怔了怔,商之微微一笑,转身先行入府,说道:“你行程也急,在庄中待一夜罢,明日一早便送你南下。”
&esp;&esp;夭绍闻言驻足,山顶风大,又兼夜雨,湿寒之气穿透裙裾,冷意之下,她终于全然清醒。低下头收了伞,跟着他走入府中长廊,状似随意道:“这里可是我向往长久的地方,让我多待一日如何?”
&esp;&esp;商之止住步伐,回首望着她。满庭灯火虽盎然,然他站于廊柱旁,微微垂首,面庞便笼在一片朦胧的阴影中。夭绍在他面前扬起脸,正对上那双沉沉如墨的凤目,相视许久,她启唇道:“既煞费苦心让我来了,又何必这么急着赶我走?”
&esp;&esp;商之目中隐现冷冽怒色,盯着她长久,张了张唇,却又紧紧抿住。夭绍亦始终不曾低头,明眸如水,其间情绪一丝没有隐瞒,由期待转为失望,似也不过一刻的事。他面容一暗,挪开目光。而后终是什么也未说,便蓦地转身,往廊中深处走去。
&esp;&esp;“主公……”迎面走来一身披狐裘的男子,刚揖手想说什么,不料眼前白袍一掠而过,已飘入夜雨间,径往内庭。那男子站在原地愣了一刻,掩袖轻轻咳嗽起来,半晌转过头,看着孤身立在门扉处的夭绍,微笑迎去:“郡主来了?”
&esp;&esp;夭绍恍过神,望着来人,讶然:“贺兰将军?你何时来了雍州?”
&esp;&esp;“亦是昨日刚到,”贺兰柬面容仍是病弱,狐裘披身,似还不能抵住寒冷,拉了拉衣襟,稍稍避开当风处,揖手道,“郡主,主公怕是另有要事处理,我领你游一游山庄吧?”说着,一瞥夭绍不豫的神色,微笑着流盼左右,叹道,“因郡主要来山庄,满庄上下费了一夜一日的功夫将府中布置如斯,人间仙境,亦不过如此吧?郡主若不走走看看,主公这片苦心,可就白费了。”
&esp;&esp;夭绍咬了咬唇,看了一眼商之离去的方向,轻声道:“如此……只能辛苦贺兰将军了。”
&esp;&esp;“不辛苦,”贺兰柬笑意从容,展臂道,“郡主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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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贺兰柬话说得轻便,然两人未逛完一半山庄,他便已累得气息不稳、手足发颤。夭绍自知他的病情,当下亦到了曾听沈伊说起奇巧可夺天工的凌空阁,已是心满意足,便道:“今夜先到此处,贺兰将军回去歇息罢。”
&esp;&esp;“也好,”贺兰柬摸着胸口,在阁中榻上坐下,努力平稳音调,微笑道,“我在此歇一会,郡主……也歇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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