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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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第2页）

&esp;&esp;阿兰那许久不回话，李银姬仰起头，只见她的眼睛流着血，血泪一滴滴坠落，凝着万千烛光。她依然笑着，可是她的眼睛在流血。

&esp;&esp;“你也是苦命人。带着你的鬼儿子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了。”李银姬说。

&esp;&esp;半夜三更，小灵童迷迷糊糊睁开眼，听见床帐子外头有走路的声音。他坐起身，撩开帐幔，地上是他的鞋，东倒西歪，他向来随便乱脱。他探出身看，阿母在月牙桌后面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低语：“床呢？床呢？”

&esp;&esp;他心里没来由地害怕，右手微微发抖，他最近手老是发抖。他定了定神，最终还是出了声，说：“阿母，你在干嘛？”

&esp;&esp;阿母不动了，过了会儿，慢慢走近，说：“我来陪你睡觉，坏人很多，灵儿不要一个人。”

&esp;&esp;朦朦黑暗里，她面无表情。小灵童迟疑地说：“好吧。”

&esp;&esp;他让开位置，阿母爬上床，背对他睡在里面。他没拉床帘子，直接躺下了。闭上眼，过了会儿又睁开，心里头很不安，总觉得谁在盯着他看。他感受到一种幽幽的眼神，令他很恐惧。他扭头，阿母背对他，漆黑的发蜿蜒如瀑。莫名其妙的，他觉得那目光来自阿母这边。

&esp;&esp;“阿母？阿母？”他轻轻唤。

&esp;&esp;阿母大概睡着了，没搭理他。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拨开阿母的乌发。月光如水波无声无息渗进窗纱，他对上了一张僵硬的笑脸，在阿母后脑勺的位置。这个不可能出现脸庞的地方，出现了阿母的脸。那张脸微笑着，眼睛眯起来，问：“灵儿，你怎么还不睡？”

&esp;&esp;“啊啊啊啊——”小灵童震惊无比，心胆俱裂。

&esp;&esp;裴真拧眉问：“阿兰那怎么会化鬼？”

&esp;&esp;“她在献祭给灵儿的时候，血就流干了，我们都没有发现。”百里小叽眸中藏着隐痛，“阿兰那是玛桑天女、天音灵媒，与常人不同，她跳过了死亡的过程，直接变成了鬼怪。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esp;&esp;小灵童藏在柜子里，不肯出来。百里渡陪在外头，心头发苦。柜子在轻微地颤抖，那是因为小灵童在里面发抖。百里渡轻轻叩了叩柜门，柔声喊：“灵儿，出来吧，你阿母不在这里了。”

&esp;&esp;过了许久，里头传出小灵童闷闷的嗓音，“阿母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是因为我吗？”

&esp;&esp;百里渡心中一痛，强自笑道：“傻孩子，同你没有关系。阿父一定会找出害你们的凶手，灵儿，你告诉我，你是自己落进井里的吗？是不是有人害你，你看见那个人了么？”他语气森冷，“是不是李银姬？”

&esp;&esp;柜门开了一条缝，百里渡看见里头苍白的小孩儿。

&esp;&esp;他乌浓的大眼睛望着百里渡，轻声说：“没人害我，阿父，我不会长大了，你们不要再杀小弟弟了。”

&esp;&esp;百里渡怔住了，无限苦痛弥漫他的心头，他打开柜门，拥住里面发抖的小孩儿。

&esp;&esp;“人为什么会变成鬼怪啊？”小灵童靠在他怀里，低低地问。

&esp;&esp;“当死去的人们有未了的心愿，就会停驻人间，成为鬼怪。”百里渡抚摸他软软的头发，“灵儿，你的心愿是什么？”

&esp;&esp;“本来是长大，现在不是了。”小灵童说，“送我走吧，阿父，送我离开人世。”

&esp;&esp;与此同时，百里决明收到弟子回报，阿兰那房里发现了一具被啃咬得只剩下一半的尸体，他过去查看，就着那半边残余的脸颊，依稀能认出来，是李银姬。他们将阿兰那封在房中，百里渡决定超度小灵童。小灵童一心求死，他们商议，或许只要举办超度法事，再以三昧真火烈焰焚棺，他就可以得到解脱。

&esp;&esp;百里渡开辟道场，将棺木置放在高台。百里决明用银针封住小灵童天顶三穴，令他安睡。棺木中放忍冬花、决明草，还有小灵童生前常玩的草蟋蟀、竹编蛤蟆，和九连环。他一个人走，会不会怕黑？黄泉路长不长，可有人沿途接引？大人作的孽，为何要小孩儿来偿？百里渡亲吻他的额心，流着泪阖上棺木。

&esp;&esp;法事准备就绪，各家主君弟子趺坐台下，阖目诵念经文。百里渡燃起烈焰，台下干柴次当时风月（六）

&esp;&esp;裴真喟然低叹：“这个小孩儿，就是我的前世么？”

&esp;&esp;“不错。”百里小叽道，“三百年前，我同兄长进入灵儿的心域，探知到了这段过往。这个小孩儿和灵儿一样没有名字，纯阴童子甫一降世，就会被玛桑人看管起来，他们所有人都叫做‘桑’。我们寄予灵儿厚望，却忘记了孩子需要玩伴。灵儿自小孤单长大，鲜少于同龄人交游。严格说来，桑是灵儿第一个朋友。”

&esp;&esp;“你叫什么名字？”小灵童抱着手臂问。

&esp;&esp;“桑！”桑大声回答。

&esp;&esp;“你男的女的？”小灵童又问。

&esp;&esp;“当然是男孩儿啊！”桑说，“我是小小男子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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