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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孙钟吓得张开了嘴,“啊呀,侯爷没答应他吧?我族里这些人,说实话,都喜欢钻营,我和他们格格不入,所以才一个人出来种瓜。万世他做事情是有些手段,可是……可是就是心眼子比较多。”
&esp;&esp;刘贺无声地笑笑,说:“他有所图,我也能看出来。可是谁都知道我这侯府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到这里来的人,都是被排挤、使绊子、沦落到朝政边缘的人,不太可能在官场上再有起色。他来这里,图什么呢?”
&esp;&esp;“侯爷的意思是……”
&esp;&esp;“看来州刺史、郡太守看我过得太安生,想刺探一点把柄,好向上邀功啊。”
&esp;&esp;孙钟虽然质朴,可终究听出来刘贺语气中的不对劲,立即跪下来,说:“无论万世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我都不知情!”
&esp;&esp;刘贺冷冷说道:“真的?我看他一口一句‘钟弟’,不仅对我这么说,想必对着其他官员也是如此。他和我不熟,可你却是我的朋友,有你作证,他说的话便都是真的了。”
&esp;&esp;孙钟满头汗珠,看着刘贺的样子,忽然觉得陌生。其实他自从知道刘贺的身份以后就一直隐隐劝自己,不能深交,担心有一天会碰到这样的事情,可不知不觉四年过去,两个身份地位悬殊的人,还是处成了难得的好友。
&esp;&esp;就算是友谊,门不当户不对,也很容易出问题。
&esp;&esp;就像是现在,当地位高的一方突然起了疑心,低的一方就变得百口莫辩。
&esp;&esp;孙钟语塞了几回,到最后,只问出一句话:“他说有我作证,具体说了什么?”
&esp;&esp;刘贺给他抛去一卷展开的竹简。
&esp;&esp;孙钟捡起来看,那是一份政府公文,将事件前后相关的案牍串联到一起,能清晰看见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esp;&esp;首先是由地方上呈中央的奏书,由扬州刺史石柯署名,引用孙万世揭发话语,声称海昏侯有大逆不道的言论。言论是说,在当初被废之时,本来有机会留住印玺、拿下霍光;还说自己有机会升任海昏王。
&esp;&esp;然后是皇帝收到奏书后,下令公卿廷议,廷议形成结论:证据属实,请缉拿海昏侯入狱待罪。
&esp;&esp;最后则是皇帝批复:奏不可。引用了一番家族和睦、兄友弟恭的论述,并给出诏令:削邑户三千。
&esp;&esp;刘贺知道他看得一知半解,缓缓解释道:“皇上真是演了好大的一出戏……召集百官,你来我往,连篇累牍,最后不仅保留了仁德名声,还成功把侯国削掉四分之三。也难怪刺史这么卖力,他既顿时多出三千户民,还给皇上分忧。你那位堂兄立此大功,想必也能拿到不少好处。”
&esp;&esp;孙钟听得汗流浃背,但继续在看,因为他发现公文末端还有怪异之处。
&esp;&esp;大汉朝廷诏书下发地方,每级官府都要留下行移公文,便于追踪,这些公文也会缀连在简牍尾部。它们用的牍片比正文要短,不留天头,以示区别。豫章太守府由太守廖、都尉丞霸签发,经手佐吏各有留名;海昏侯国也留下了记录,签发者为守国相宜春县长千秋,经手人为守令史万世——这个万世,不是孙万世又是谁?
&esp;&esp;而“守令史”上的“守”一字,代表的是试用。很显然,在写这份文书时,孙万世才刚刚当上这个职位不久。
&esp;&esp;孙钟愣愣地说:“大人……大人明明觉得万世可疑,为什么还让他当了侯国令史?当了令史,在府里经手各种文书,岂不是更容易污蔑构陷吗!”
&esp;&esp;刘贺没回答他,反而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抄起长剑,问他:“这一切,你到底知不知情!”
&esp;&esp;“绝不知情!”孙钟毫不犹豫地说。
&esp;&esp;“你虽是瓜农,却编造故事,说什么神仙下凡、当为天子的话,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就放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争取?为刺史办妥这一件事,孙家从此不用当什么贱吏走卒,更不用种地贩瓜,我怎么相信你和这一点关系也没有?”
&esp;&esp;孙钟几乎要把牙齿咬碎,他忽然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径直走向刘贺。
&esp;&esp;“你杀了我罢!只要把我葬在那个地方,我死而无憾!”
&esp;&esp;“你真的相信那个故事?”
&esp;&esp;“我信!”孙钟大喊,“不是信什么当天子,而是在百年后,千年后,还有零星一些人记得有个瓜农叫孙钟。侯爷你造墓,金银财宝、绫罗绸缎,还相信不会被人盗掘一空,我相信一个故事,又有什么奇怪的?侯爷自知生平难存于世,晚上涂成鸮神相貌在城中布施,让很多人造起木像、泥塑,在家里贡拜,以这种方式来隐隐流传。侯爷的执念,可比我厉害多了。”
&esp;&esp;刘贺摇摇头:“原来你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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