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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第2页）

&esp;&esp;“北蛮进城之后，说的为君丹青台上死（十一）

&esp;&esp;赵无缺这个人，虽然顶着定州军统帅的名号，但是一点儿大将军的气质都没有，招猫逗狗的习性很有点市井地痞的二流子风范，而且对整个定州城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哪家店铺后头的瓦缸底下有个地窖、哪面墙的墙根儿上有个被遮住的狗洞、哪条街的屋檐设计奇异能藏下一个人不被看见、哪间房子有个废弃已久的阁楼……他皆能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esp;&esp;赵无缺举着一串烧糖人指指一处堆满垃圾的死角：“里面有个凹，刚好可以贴着墙根儿躲个人。”

&esp;&esp;谢琢没有询问他为什么会单单对这种藏匿之处颇为了解，赵无缺当个故事讲，他就当个故事那么听。

&esp;&esp;这几天里，赵无缺带他走遍了大半个定州，随口指着一户人家就能给他讲上一段故事。

&esp;&esp;破茶铺的老夫妻有六个儿女，两个儿子在跟随老赵将军出征北蛮时战死沙场，两个儿子在定州城破那天站上了城头御敌没有回来，一个女儿为救重伤的赵家军被流矢射死，只剩下一个女儿带着年幼的小侄儿侄女独立女户奉养父母。

&esp;&esp;桥头一家店铺关张已久，挡门的木板破烂腐朽，门上却挂着许多干净的白布纸花，赵无缺说这家店原本是家金铺，里头有个鼎鼎大名的财迷老板。

&esp;&esp;这老板明明家境殷实，为人却吝啬得令人发指，天天去收菜市剩下的那点儿烂菜帮子吃，还要收铺子里金匠的伙食费，提溜个破袋子东走西逛捡破烂东西回去珍藏，被左邻右舍讥笑为铁公鸡，定州城破那天，他因为要收拾财物没赶上大军护送百姓出逃，被北蛮拦堵在了城里。

&esp;&esp;北蛮在城里过筛子似的烧杀掳掠，要求百姓拿钱买命，桥头住的都是穷苦的手艺人，不少人家已经想好。

&esp;&esp;果不其然，赵无缺最后补了一句：“前年大母去世，定州知州为她写的讣文。”

&esp;&esp;“这是世人眼中的赵老夫人，”谢琢把两只手拢在斗篷里轻轻地搓，“你要我也这么写吗？”

&esp;&esp;他只是平平淡淡地这么问了一句，赵无缺的下颌骤然绷紧，他仿佛在经历一场天人交战，过了不知道多久，城门已经在望的时候，他才慢吞吞地说：“她是个当之无愧的将门之女。”

&esp;&esp;“以百姓为己任，以天下为己任，以皇命为己任。”

&esp;&esp;谢琢安静地听着，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缺漏。

&esp;&esp;百姓、天下、皇命……

&esp;&esp;“听起来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夫人。”谢琢谨慎地评价道。

&esp;&esp;赵无缺极快地笑了一下，真心实意地赞扬：“的确很了不起。”

&esp;&esp;“……但是我很害怕这样的了不起。”

&esp;&esp;大夏的闺秀们成亲生子都早，尤其是武将本就容易摧折寿命，父母之命必要早早成家，因此虽然已经是祖母辈的人，但在定州大难的那一年，赵胡氏才堪堪五十岁出头，加上惯于习武，她甚至还能提枪上马走个来回。

&esp;&esp;定州城破后，赵胡氏带着硕果仅存的一个赵无缺，在定州城里东躲西藏，满春园其实已经是他们最后的一个落脚点，在此之前，他们钻过尸堆、睡过茅房，躺在棺材里睁着眼睛等过天明，耳旁就是北蛮人哒哒的马蹄声，求救和嘶鸣不绝于耳，赵无缺一腔热血，听着那些百姓呼喊赵将军的名字，就要出去救人，赵胡氏则无数次地死死抓着他的手腕，捂着他的嘴。

&esp;&esp;有时候，赵无缺看着昏暗光线下大母那双沉静冷黑的眼睛，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以前给他甜点糕果时会笑眯眯地弯起来的眼睛，竟然也会有这样冰冷坚硬的样子？以前温热地抚摸他的头顶、会在他闯祸时把他护在身后的手，竟然也有这样恐怖到可怕的巨大力量？

&esp;&esp;“大母，我不怕死，让我去救他们吧。”

&esp;&esp;赵无缺以为赵胡氏是担忧他的安危，于是天真地宣告了自己的义无反顾。

&esp;&esp;然而听见这句话的赵胡氏用一种非常奇异的眼神看了孙子一会儿，看得赵无缺不知为何战栗了一下，她才微微笑起来，摸了摸孙子的头顶：“是我赵家好儿郎。”

&esp;&esp;这句话的语调十分怪异，赵无缺分辨出了其中轻飘飘的赞赏，但他并不想要这样的赞赏：“大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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