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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第1页）

&esp;&esp;果然，章子的反应一如他所料，她完全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坦然，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勉强收拾起凌乱的心情，顾左右而言他：“总之、总之就是，请道满大人无需顾忌这么多，侍女会陪伴在我身边。”

&esp;&esp;芦屋道满面具似的笑脸没有异样，眼睛满意地眯了起来，对，没错，就是这样的反应，她会本能地用称呼的变化拉开距离，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esp;&esp;连章子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在他面前时用的语气都更加亲昵自然了。

&esp;&esp;当天芦屋道满在寝殿外屋守了一夜，内屋是章子和两名侍女，很久没有休息好的内亲王难得地一觉睡到了天亮，获得了难得安宁的章子对芦屋道满的态度越来越好，甚至到了整个皇宫都知晓“章子内亲王有个十分信任的民间阴阳师”的地步。

&esp;&esp;而很快，只在皇宫中传递的消息也借由小杂妖之口传递给了安倍晴明。

&esp;&esp;镇守京都鬼门的大阴阳师其实对于内亲王的私事并不感兴趣，他想让小杂妖们打听的其实是入殓师的消息，可是兰因自从进宫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哪怕是无处不在的小杂妖都没有得到他更多的消息，只知道那个术师得到了天皇的信任，被留在了离天皇很近的地方。

&esp;&esp;天皇的居所周围是阴阳寮下了大功夫布置了结界的，安倍晴明不会自己去招惹麻烦，因此没有放出式神前去打探，在小杂妖们无功而返后就暂时搁下了这件事。

&esp;&esp;有件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正是天皇交付给他的，为了大将军的到来而清扫京都妖鬼的任务。

&esp;&esp;安倍晴明拉开了阵势每晚围着京都举行百鬼夜行，强行让京都的妖鬼们安分隐匿下来，大阴阳师带领百鬼们游行的恐怖气息笼罩在京都上空，让所有蠢蠢欲动的妖鬼们都偃旗息鼓，这样的百鬼夜行持续了小半个月，直到大将军进入京都的前一天。

&esp;&esp;那天正是十月的魍魉之国（十三）

&esp;&esp;子内亲王居所的时候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但是低着头看一本古卷的内亲王在看到他的子合上书卷，轻声问。

&esp;&esp;她知道天皇经常传唤芦屋道满，旁人都说这是因为天皇关心女儿的身体健康，不过到底是为什么，就见仁见智了。

&esp;&esp;芦屋道满站在拉门前，屋里的内亲王半靠在一团巨大雪白的软褥垫上，长发蜿蜒如蛇，密密麻麻的网笼住柔弱瘦削的内亲王，像是从阴影中生出的蛛网拢住了一只翅膀雪白的蝴蝶。

&esp;&esp;章子的声音很轻很低，舒缓如同耳语，她现在不能大声也不能快语，一旦说话说得快一点就会咳嗽不止甚至呕出血，若非芦屋道满耳力好，差点错过她的话。

&esp;&esp;……不过到目前为止，他还从来没有错过章子的任何一句话。

&esp;&esp;章子问完这句话，忽然皱起了纤长的眉，本就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泛起了一点古怪的血色，她强行咽下了喉咙口里泛起的腥气，腰背后温暖软绒的东西轻轻动了动，像是小动物撒娇似的，用带着点湿冷的鼻尖拱了拱章子垂在一旁的手腕。

&esp;&esp;那团作为靠枕的巨大雪白的东西动弹了一下，柔顺的长毛里探出了尖尖的吻部和细长上翘的眼睛——这竟然是一只皮毛丰盈柔软的雪白大狐狸，足有大半个人这么高，现在正趴伏在地上用暖呼呼的柔软肚皮托住身娇体弱的内亲王。

&esp;&esp;“嘤嘤嘤。”大狐狸发出唱歌般细细的声音，听起来很像是幼崽在撒娇。

&esp;&esp;章子抬手碰了碰大狐狸的鼻尖，顺着绒毛往下捋了一下，看着芦屋道满缓缓走到她身旁，毫无顾忌地跪坐了下来，抓住狐狸尖尖的大耳朵漫不经心地揉了两把，回避了刚才的问题：“章子很喜欢这头畜生吗？”

&esp;&esp;“说畜生未免太失礼了，毕竟是有灵智的式神，道满有给它取名字吗。”章子安抚地揉了揉大狐狸的头顶，它自从被芦屋道满抓住了耳朵后就将头死死贴在了地面，一动不动，浑身凝固了一般。

&esp;&esp;芦屋道满提起了一边嘴角：“名字？这种东西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章子想给它起什么名字？”

&esp;&esp;他看着面前姑娘苍白的脸，鬼使神差地调转了口风。

&esp;&esp;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式神，章子想给它起个名字也没什么，反正这种式神他多得是。

&esp;&esp;“起名字？”章子惊讶了一下，但她很快拒绝了，“这种特权，应该交给它的主人最好吧？”

&esp;&esp;芦屋道满停顿了一下，轻声说：“我将它的使用权交给你了，你就是它的主人。”

&esp;&esp;芦屋道满擅长御使妖物作为式神，这只狐狸只是他诸多收藏中不起眼的一只，在他不在的时候陪伴在章子身边作为宠物和……靠垫。

&esp;&esp;章子抿着嘴唇很淡地笑了一下，密密的眼睫如蝶翼般震动了一下，避开了道满的视线：“成为它的主人就要为它负责，可是我甚至没办法为自己负责，道满对它太残忍啦。”

&esp;&esp;她不是子放在一旁的书，芦屋道满的知识面偏差很严重，在阴阳术一道他是大师中的大师，但除此之外……“《万叶集》？嫩柳枝条穿做线，露珠连缀成玉串？”

&esp;&esp;他随口念了一句自己唯一能想起来的和歌。

&esp;&esp;章子露出了一个略带苦恼和无奈的笑容：“这句是《古今集》里的，它的风格更加侬丽纤巧，道满喜欢的话我这里有院本哦？”

&esp;&esp;术士摆摆手，坦然地承认了自己不善于此道：“吟诵和歌伤春悲秋这样的事情，还是交给贵族子弟去做好了，我的任务就是守护章子——啊，对了。”

&esp;&esp;他脸上显出了一点刻意的犹疑，果然得到了善解人意的内亲王关心的追问：“怎么了？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吗？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esp;&esp;“不，我姑且能够解决，但是……”芦屋道满沉吟片刻，带着点歉意道，“陛下方才交付给我一个任务，我打算今晚连夜去解决掉它，然后赶在黎明之前回到你身边，可是我很担心章子，今晚只有你自己一个人的话，能好好入睡吗？”

&esp;&esp;芦屋道满一边说着这子虚乌有的事情，一边紧紧盯住章子的神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而不出他所料，在听见他今晚要离开后，章子一直微笑的嘴唇绷紧了一霎，温润如黑珍珠的眼睛里出现了本能的抗拒。

&esp;&esp;啊……这真是太好了。

&esp;&esp;邪道术士快乐地想着，他曾经在九州乡下游历时，听说过一件事情，一个地主将频频犯错的女仆关入黑暗的小屋内，只给她很少的食水，还疯狂地折磨打骂她，就算是再愚昧的乡民都对地主的行为感到了愤慨，可让人没想到的是，那名女仆竟然还爱上了暴戾的主人，且拼命反驳那些斥骂地主的乡民，认为主人是世上待她最好的人。

&esp;&esp;其中种种细节不与赘述，芦屋道满初次听闻这件事时亦是深感不可思议，然而等他走过的地方变多、见过的人和事纷繁杂乱，他逐渐意识到，也许女仆的事也不是那么不可想象。

&esp;&esp;普通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最看重的不过是有足够的食物果腹、有充足且安稳的睡眠宽慰精神，其他的都只是附加在其上的添头而已，只要掌握了人这最根本的欲望，就能慢慢地掌控住一个人的全部。

&esp;&esp;就像是隔海相望的古老唐国用来训练雄鹰的法子一样，想尽办法不让它睡觉，给予它足够的折磨后再让它臣服，这样子训练出来的雄鹰就会对人类百依百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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