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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至于跟随在他身后的崔渊、崔渲,在某些人心里自然只是沉迷书画之道又不识抬举的家伙。放着太子与魏王两派的拉拢不管,一心只跟着晋王掺和什么摹本之事,又不够圆滑变通,可不是将自己的仕途视为儿戏么?当然,也有另一些人却因这几人只顾着埋头做事,对他们更高看了一眼。
&esp;&esp;这一天,又到了休沐之日,崔家众人都齐聚在内堂中用朝食。虽说并非家宴,但崔敦难得在家中,公主府一家子也尚未回去,老老少少竟比家宴时还更齐全些。崔敦、崔敛望着底下的儿孙们,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郑夫人、真定长公主也微微笑着,心中亦松快了许多。不论外头如何风风雨雨,只要自家安安乐乐,做长辈的心里便无比满足了。
&esp;&esp;就在此时,老管事崔顺忽地差遣儿子崔大一溜小跑着奔了进来:“郎主!夫人!三郎君家来了!”
&esp;&esp;“三郎君”这个称呼实在离崔家众人太过久远了,不仅晚辈们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是崔澄、崔澹、崔滔也略微琢磨了一会儿,才回过味来。而坐在主位上的崔敦已经皱紧了眉,有些难以置信:“三郎?子谦?”
&esp;&esp;崔游崔子谦正在兖州一个畿县任县令,距离长安将近两千里,怎么可能突然便回到家中?便是一个月前接到他的信,这头再送信过去催他赶紧回来,他还得交接公务、收拾妥当呢!待他拖家带口地从兖州动身回长安,路上紧赶慢赶,能在腊月之前家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esp;&esp;因而,不论是崔敦、崔敛或是郑夫人,都本能地觉得,定是仆从传错话了。
&esp;&esp;倒是真定长公主瞥了泰然自若的崔渊一眼,勾起嘴角,不紧不慢地道:“便是三郎多少年没家来了,也没有仆从认错人的道理。或许,是他接到信之后,便匆匆地赶回来赔罪了罢。”她对庶子一向没有好感,崔游一家子在她眼中远远比不过几个亲近的侍婢。区区庶子也敢擅自做主祸害全家,若不是看在崔敦的面子上,她早便命人将他处置掉了。
&esp;&esp;“他一人回来了?将他叫过来。”经真定长公主提醒,崔敦一时也忘了震惊,想起了这个庶子做下的好事,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esp;&esp;崔大却接道:“回郎主,三郎君一家都回来了。”
&esp;&esp;“……”崔敦立刻扫向崔渊,嘿然一笑,“子竟,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月前给我们看的那封信,究竟是子谦什么时候写的?”带着家眷赶两千里的路,至少须得两个月。两个月之前,不过是八月下旬而已。那时候,崔渊方夺得了解头,太子伶人之事才起了风波,他也刚提醒他注意这庶子之事。换而言之,他那时候并非未雨绸缪,而是早就派人去了兖州,发觉了崔游的动向。在他这当阿爷的面前提起来,也只不过是为了过个明路罢了。而后他再一步一步地指明此事的危险性,引着他将这件事都交给他去处理,却真真落实了“先斩后奏”四字。
&esp;&esp;“那封信,约莫是中秋前后写的罢。”崔渊回道,仍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至于我盯着庶兄,大概是正月末的事。一家子人,只他在外头,我担心崔泌耍什么手段,便派了些部曲去保护他们。却不料,崔泌不但没有对他不利,反而百般拉拢于他。我以阿爷的笔迹写了几封信劝诫他,他却不知悔改,便只能催他早早地回来了。如今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彻底安心。”
&esp;&esp;什么保护他?自小便没什么情谊,他什么时候竟如此细心妥帖了?从一开始,便是盘算着去打探消息,监视他的作为罢?!崔敦、崔敛、崔澄、崔澹、崔滔都深知他的脾性,也懒得再拆穿他。毕竟,他年纪最小想得却比他们都周到许多,他们也没有颜面指责他什么。说他不信任家人?那也得那人值得信任才行!
&esp;&esp;有了这一桩事,朝食也不必再继续用下去了。郑夫人便吩咐仆婢赶紧将内堂收拾妥当,又对小郑氏道:“子谦他们的院子虽是天天打扫,但到底许久未曾住人了,少了些人气。你到时候帮着阿李将院子收拾一番,缺了什么物什尽管去库房里取便是。”
&esp;&esp;小郑氏正要应下,真定长公主却懒懒地道:“横竖也不知他们能住多久,阿嫂又何必多费心思?何况,他们可不是‘荣归故里’,犯了错还能安然地在府中住着,咱们崔家的家风何在?”她说的这些话,都是郑夫人心里想着但却不方便说出口的话。于是,郑夫人便望向崔敦,沉默下来。
&esp;&esp;崔渊轻轻地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崔敦顿时觉得自己的老脸皮有些火辣辣的。
&esp;&esp;内堂中倏然静了下来,只能听见诸人隐约的呼吸声。这宁静却多少有些异样的意味。王玫想了想,低声道:“毕竟是一家人,便是有什么误解,也须得关起门来说清楚才是。”当然不能轻轻放过崔游,只是他的妻子或许知情,儿女却是无辜的。给他们一房什么教训,也不能简单粗暴地就做出决定。另外,若是他一时气急生了什么别的想法,内外勾连起来,岂不是更祸害了全家?
&esp;&esp;“九娘说得很是。”崔渊轻飘飘地接过话,“庶兄一家既然回来了,不妨见一见面再说。”
&esp;&esp;崔澄便圆场道:“许是有什么误会呢?毕竟,崔泌狡猾多端,指不定给子谦许了些什么话呢。”他本意是给崔游说两句好话,不料却是越抹越黑。为了外人区区几句许诺便蒙了心,罔顾家族的立场,这样的人留着又有什么用?专门在紧要的时候给家族捅一刀么?
&esp;&esp;不多时,外头便响起了人声,几个风尘仆仆之人随在大管事崔顺身后,朝着内堂缓步行来。为首的是个已经蓄须的高大男子,光看脸庞便与崔敦生得有几分相像,却多了些许外露的精明之态。他身后是位袅袅婷婷的女子,赵郡李氏旁支嫡女,看起来像是身体不太好,体态纤弱面色苍白。另还有一位十岁左右的小郎君,一个六七岁的小娘子,一个两三岁病歪歪的小娘子。
&esp;&esp;“孩儿见过父亲、母亲、叔父、叔母。”崔游望见内堂中众人之后,眼泪便涌了出来。待进了内堂,他更是大哭着拜倒在地,膝行着来到崔敦、郑夫人、崔敛、真定长公主面前,连连叩首。
&esp;&esp;李氏也跟着行了稽首大礼,眨眼间便泪流满面,宛如被风雨吹打过的娇花一般惹人怜惜得紧:“儿久未侍奉在阿翁阿家身前,实在是不孝。小四郎、二娘、四娘,还不过来拜见祖父祖母!”小四郎崔希和二娘崔芙娘皆是李氏所出,四娘崔芸娘则是庶出。三个孩子倒是教得不错,礼节毫无错漏。
&esp;&esp;崔渊、崔简父子如出一辙地侧了侧首看着他们,一个有些淡漠,一个则有些好奇。王玫脑中也只想到了三个字——“演技派”。影帝影后一出,谁与争锋?看着这般一家团聚的景象委实让人感动,实则过犹不及。真想不到,这三房的夫妇二人,居然是这般作态的人物,与崔家众人坦然的作风相比,完全不像是一家子。说不得,崔府当中和乐融融的氛围便会因他们一家而生出什么变故来。
&esp;&esp;“起来。”崔敦淡淡地道,“你们倒是回来得很快。”
&esp;&esp;崔游恭恭敬敬地答道:“适逢四年大考,本便是时候回来了。又从大兄的信中得知,阿爷近来身体不适,孩儿便想早些赶回来侍疾尽孝。”他抬首,见崔敦看着确实瘦削了些,脸色沉沉的也像是有些病状,便关切地道:“不知阿爷如今身体如何?可养得好些了?”
&esp;&esp;被某个不孝子捏造了病情的崔敦额角青筋跳了跳,似笑非笑地瞥了某人一眼:“倒是养得差不多了。不过,我却是不知,你大兄竟然也给你去了信。”某人到底仿造了多少人的字迹,才将崔游诱劝回来?果真是一封信也是写,十封信也是写?替一个人写也是写,替十个人写也是写?如此胆大妄为,还有他不敢做的事情么?!
&esp;&esp;崔游迅速地扫了崔澄、崔澹、崔滔、崔渊一眼:“大兄、四弟都写了信。”
&esp;&esp;崔澄眉头也动了动,终于反应过来:“也是阿爷在病中有些思念三弟的缘故,我也想着如今正是时候。”
&esp;&esp;崔澹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崔滔一向与崔游没有任何交情,也懒得与他寒暄。至于崔渊,手中已经不知拿着崔游多少把柄,更是没有必要再装什么兄友弟恭,便也只是垂下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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