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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走至书房,掀起竹帘,果见夭绍正伏在案上,烛光下秀目晶莹,望着手中握着的一卷帛书,怔怔发着呆。
&esp;&esp;谢昶轻轻咳嗽一声,步入室间:“夭绍。”
&esp;&esp;“阿公!”思绪被打断,夭绍迷茫了一瞬,才手忙脚乱地起身,扶着谢昶在书案后坐下,双膝跪地,郑重行了一礼。
&esp;&esp;“起来,”谢昶托住她的胳膊,微笑道,“这一年在外辛苦了。”
&esp;&esp;夭绍依偎在他肩头,柔声道:“不辛苦,只是我贪玩任性,没有陪着阿公,甚为不孝。”
&esp;&esp;“儿女长大了,都要出去走一走的,”谢昶抚摸她的鬓发,颇为感慰,“阿公知道你在外受了不少委屈。不过,当初是你择了这条路走,你如今便后悔不得。”
&esp;&esp;夭绍垂眸一笑,灯烛映入眼底,衬得她目光柔和而坚定:“阿公放心,夭绍从不后悔。”
&esp;&esp;“如此便好,”谢昶不知想起什么,低声叹了口气,“如今你和阿彦虽已走到今日这一步,但今后的路却也不见得比之前更为平坦,阿公无可多言的,只愿你们一切都好。”
&esp;&esp;“谢阿公的祝福。”夭绍扬唇浅浅一笑,这才离开谢昶肩头,收了女儿娇态。捏着手上的帛书,迟疑一刻,终于递出:“阿公,这是苻子徵托我转交你的,好像是……尚的书信。”
&esp;&esp;谢昶轻轻皱眉,看着那帛书半晌,才伸手取过。灯下拆了密封锡印,展开匆匆一览,神色顿变。
&esp;&esp;夭绍见惯了他不动声色的沉稳泰然,眼见他阅信变色,心中难以放心,便也凑过头去想一睹信的内容。字迹才刚入目,未及细阅,谢昶已飞速卷起帛书,凑近烛焰点燃,丢入一旁的博山庐中。
&esp;&esp;“阿公?”夭绍轻声道,“尚所书何事?”
&esp;&esp;谢昶眉眼间虽恢复了往日的沉着冷静,然脸色却仍有些泛青,冷酷一笑:“胡虏而已,果然难改狼子野心的习性。”
&esp;&esp;此话入耳不喾雷击,夭绍面庞失色,盯着谢昶,半晌才低低问出声:“阿公,你是说尚么?”
&esp;&esp;谢昶听出此话下的颤声,不由细瞥一眼夭绍。看清了她眸中的不敢置信和隐隐的期望,谢昶一笑,苍颜静目间冰雪消融,终流露出一丝温柔:“我自不是说尚。我说苻子徵。”
&esp;&esp;“原来是他?”夭绍懵懵地点了点头,再瞧了一眼博山庐中的灰烬,咬住红唇,不再言语。
&esp;&esp;祖孙二人相对默然,夭绍不愿让沉寂蔓延,伸手倒了杯参茶,递到谢昶面前:“阿公不用为信中的事生气,要知权力争斗、政局变幻,从来都是身外之物。”
&esp;&esp;“是,阿公短视了,”谢昶接过茶盏,叹了一声,“只是身在朝局中,却无法置身事外。”他看着夭绍,想了一会,说道:“有件事阿公想问问你。苻子徵南下求援的事想必阿彦早已知晓,他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esp;&esp;夭绍道:“两个月前在江夏,苻子徵曾因此事找过阿彦。我虽没有问过阿彦事情原委,但我知道,天下没有任何事能分隔开他与尚的兄弟情义。”
&esp;&esp;谢昶握着茶盏的手指僵了僵,双目盯着窗外夜色,慢慢重复一遍:“两个月前,苻子徵便已找过阿彦?”
&esp;&esp;夭绍点头:“是。”
&esp;&esp;谢昶似就此陷入了深思,目光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中,良久,蓦地轻笑数声,摇头叹息:“年纪轻轻,竟已修得如此心机。苻子徵此人,倒是不可小觑。”
&esp;&esp;夭绍不解地看着他,频频提及苻子徵,倒让她记挂起另一个人,忍不住问道:“阿公,时至今日,九年前的旧案也已了结,大哥在北朝的任务也已完成,阿公何时让他回来?”
&esp;&esp;“澈儿--”谢昶闭上眼眸,慈悯无尽地道,“还未到时候。”
&esp;&esp;
&esp;&esp;自东朝开国以来,承庆宫素为历任太后居所。因殿阁筑在宫阙最北,正紧依盛载桂树的僖山,这里便终年沉浸在桂叶遍满山岩的浓郁翠色中。虽则冬日难免肃冷了些,但每逢夏季,承庆宫内外便可得一番喜人的幽凉。永贞元年始,沈太后住入承庆宫,因她一向畏热,萧祯便命人在宫殿之后掘以活渠引入曲水深流,清波环绕间的殿阁由此愈发清静渗凉,难比皇城它处。
&esp;&esp;六月十七日清晨,一早入宫请见沈太后的夭绍跪在承庆宫正殿已过两个时辰,重重帷帐下的殿阁深暗如同冰潭,墨青色的玉石地面更是凉意森森,跪得久了,只觉一身繁复宫衣也难抵如此寒气。夭绍悄悄揉了揉膝盖,想起昨日入城时沈伊的戏言,忍不住暗想:碧枫池再是世人称道的避暑胜地,又怎比此刻承庆宫的冷意入骨?
&esp;&esp;正觉煎熬时,忽闻殿外内侍轻呼道:“奴见过长公主千岁,沈夫人。”
&esp;&esp;夭绍闻言唇角轻扬,但知敬公公冰冷的双眸正在暗处观察着自己,只得竭力忍耐住回头的冲动,仍端端正正跪在殿中央。
&esp;&esp;殿外是数人行走廊下的脚步声,只听华阳问道:“母后起来了么?”不等内侍答话,她又飞扬一笑,轻微下去的话语似正对身边人倾诉:“顾姐姐,我方才在车中热了一身汗,偏怀里这小子折腾不停。还是承庆宫凉爽,冰窟一般,顷刻就消了我一身暑热。我早对母后说过,三哥哥常年不在邺都,我愿陪她住在宫中,偏她总嫌我吵,可如今少昭出世,却又要我天天抱着他来宫中让她逗玩,却不知我每日来回走一趟,都得累个精疲力尽。”
&esp;&esp;“三哥哥?”舜华含笑道,“长公主和汝南王成婚多年,却还是改不了少时的称呼么?”温柔笑了几声,将话搁下,再问内侍道:“太后起身了没?”
&esp;&esp;内侍这才答道:“太后昨夜咳了半宿,御医也在此伺候到寅时,到拂晓太后咳嗽好了些,又用了入眠的药汤,这才睡去的。”
&esp;&esp;华阳和舜华都沉默了一瞬,才听舜华低低叹息道:“知道了。”
&esp;&esp;一行人的脚步声终入得正殿,而后猛然一滞。“夭绍!”华阳低呼,疾步行走间环佩铿鸣,至夭绍面前,连连问道,“何时回来的?怎么跪在这里?快起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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