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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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第1页）

&esp;&esp;看到徐直忽地蒙住双眼，手缝里依稀有泪水流下，刘仁树叹了一声忍不住解释道：“那位北条夫人似是嫁给什么王公之类的大人物当妾室，大人若是不留下看顾一二，那位小公子在后宅里头只怕立时就会丧命！”

&esp;&esp;徐直早已过了悲春伤秋的日子，闻言心里只是一哂。

&esp;&esp;当他和母亲为下顿饭在哪里时时发愁时，他的生父在陪在另一个孩子身边嘘寒问暖。好容易挣扎活下来时，这人又出来轻易地毁去一切。在被初次带到赤屿岛时，他愤恨得一度急切地想杀死这人，即便那是他名义上的生身父亲！

&esp;&esp;刘仁树苦笑了一声，挪动了一下脚趾，“北条夫人生下的儿子就是怀良亲王，天姿聪颖能力卓绝，十八岁成人时已经被醍醐天皇封为征西大将军。他年纪轻野心勃勃，除了招收幕僚还建立起专门的征西府外，还跟大人说想派几个人潜入中土当内应，以日后图谋大事。”

&esp;&esp;他悄悄抬眼望了一下面前之人，仿佛也觉得自己话里的残忍，“大人当时就说这件事无须担心，他手里已有绝佳人选。那时我已经听得懂一些日本话，心里还在想不知哪几人运气不好，要去干这般危险之事？”

&esp;&esp;徐直呵呵一声冷笑，难怪自己后来会被带到赤屿岛，难怪要去学那些杂七杂八莫名其妙的东西，难怪在老船主的眼里，会时常流露出怜惜的神色，想来象徐有道那般对亲子冷血之人世所罕见吧！长久以来横亘心中的块垒突然消去，徐直笑得几乎流出泪来。

&esp;&esp;原来，自己象傀儡一样来来去去尽皆受人操纵跌宕半辈子的人生，竟然是遥远彼岸少年的一时起意。

&esp;&esp;168杀父

&esp;&esp;这间屋子是挨着山墙搭建的，外头日头一偏西屋里光线便差了。因为地面终年阴暗潮湿，屋子里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烂味道。

&esp;&esp;徐直也不让人掌灯，坐在一副旧圈椅中自嘲一笑，颇有些意兴阑珊，“那人不是精明强干事事料有先机吗，最后又怎么死得那般仓促，听说中土的人想过去吊唁都来不及？”虽然已经下决心不在纠结过往，心中却仍旧介怀，于是连声尊称也略了。

&esp;&esp;刘仁树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道:“大人因为日日筹谋太过劳心劳力，身子后来渐渐就有些不好，顿顿都不能落汤药。在中土停留的时日就短了，即便是住也只是在赤屿岛浅浅盘垣十天半月，会会旧友看看帐簿，在日本国那边住的倒是长久些。”

&esp;&esp;说到这里他重重叹气，“有一回小宴，一大家子坐在樱树下赏花。天空碧蓝得不像真的，粉色樱瓣象雪一样堆及脚脖子，有女伎举着扇子在屏风前跳舞唱曲，有孩子在远处嬉闹。事前看不出一点征兆，大人不知为何事突然间就与怀良亲王吵了起来。”

&esp;&esp;彼时的刘仁树不过是个稍许体面的长随，想起昔情景犹是心存余悸双目大睁满脸骇然，喘了几口气才继续道:“他们两人的话速又快口音又重，我在廊下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大人一头栽倒在地上，面色青黑手足抽搐显见是中毒了，我骇得全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时候就看见怀良亲王猛地扑过来，拔起腰间匕首一刀就捅进大人的心口。”

&esp;&esp;是什么样彻骨的仇恨，让人中毒后还要在心口上狠狠补上一刀才罢休？

&esp;&esp;徐直皱了眉头未发一语，对那素未谋面的人心生忌惮，胸口处非常奇异地却未感到如何难过。还有闲暇玩味地猜想，原来父亲竟是死于凶丧，难怪岛上没有一点风声传出来。不知道那位怀良亲王杀了一手带大自己的亲舅舅，晚上睡觉时有没有做恶梦？

&esp;&esp;刘仁树却是一脸沮丧，“大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去了，连个说法也没有。我们这些中土过来的随从被赶到一起关了起来，一天到晚只有两个野菜饭团吊命。大家都以为要命丧他乡整日惶恐不安，最后不知为什么怀良亲王倒是没要我们的性命。”

&esp;&esp;面相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的刘仁树说到这里泪涕横流唏嘘不已，“我稀里糊涂地回到赤屿岛，就听说老船主也病逝了，新上任的大当家手下自有亲信心腹。像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在家乡早就销了身份文牒是个死人。走又无法走，留也无法留，这天下之大竟无一处是我家。于是只得留在岛上胡乱混口饭吃，一晃十几年就这么过去了！”

&esp;&esp;徐直想起那段混乱的日子，老船主躺在昏暗的塌上大口大口地吐血，那种令人作呕的腥气混杂了草药的味道，时时在鼻端萦绕。

&esp;&esp;老船主先时不过是个小小的风寒，不过旬月最后竟送了性命。这其间太过诡异仓促，徐直当时不是没有过疑怀，奈他人小位卑根本就无人听他的。是否还有不为人知的原因，是否还有不可现于人前的苟且？他头眼一阵晕眩险些没有站稳，那些昔日熟识的笑脸尽皆变得狰狞。

&esp;&esp;至亲之间刀钺相见，不过是因为还另有比亲情更多更厚的利益可图，放眼四海比比皆是！

&esp;&esp;手掌抓住圈椅扶手，徐直的手背暴起眼可见的青筋，心头一阵莫名悲凉。屋外光线倏地偏移，于是只能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象座荒岭坟山一样黯然。远处传来岛上兵丁的换防声，嬉笑跺脚打闹阵阵，刘仁树畏缩着身子却是大气都不敢出。

&esp;&esp;徐直平复心情后忽地想一事，拄腮好奇问道：“那人无官无职，甚至不是中土之人，你作甚一口一个大人称呼于他？”

&esp;&esp;刘仁树一楞，木着脸呆呆答道：“戏台子上那些个乡民就是这般称呼的，大人也从未多说过什么，我探访

&esp;&esp;小院里，傅百善和宽叔正忙着将一些书写了机要的纸张折好，小心地塞进特制的防水竹管内。

&esp;&esp;此去日本国不知要多久，一路走来这些辛苦绘制的地图可不能遗失。一旁打包裹的宽婶见状好笑道：“这老东西走到哪儿画到哪儿，也不知道画这么些东西有什么用？还收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弄丢了！”

&esp;&esp;宽叔讪讪陪笑，“这不是当兵久了当愚顿了，看到这些奇险之地忍不住手发痒，不绘制齐整了晚上都睡不踏实。也不能说没有半点用处，若是将老爷找回来我就把这些东西统统交给他，他如今大小挂着什么六品武德将军一职，等日后朝庭准备剿灭这里的海匪时，说不得还能算是奇功一件！”

&esp;&esp;穿了一身豆青葛布短褂的傅百善听了哈哈大笑，隔着窗子道：“我爹那是个虚衔，说起来好听实际上不能领兵打仗。更何况也上岁数了，我娘说等他回来立马押他回乡下种地，再不准他出海干这担惊受怕的营生了！”

&esp;&esp;宽叔把东西大致归置齐整了才坐了下来，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就随手拿了个未编完的箩筐蹲在墙角，一边动手一边嗔怪道：“你们年青人莫听老婆子胡吣，没国哪里有家？若是个个都贪图安逸这国土谁来守？当年若非有奸臣当道乱了纲常，指不定我还在宁远关当先锋官呢！”

&esp;&esp;宽婶狠瞪了他一眼背了身子小声道，“太太把姑娘交给我时是嘱咐了又嘱咐，你别给我把人带偏带野了，还时不时老怂着她去当女将军杀倭匪。保家卫国是儿郎们的事，女人还是要相夫教子过悠闲日子才是。”

&esp;&esp;宽叔一边缩着脖子一边嘟囔，“你这模样可不像是相夫教子，再者让我教她的是你，不让我教她的也是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esp;&esp;宽婶双手叉腰骂道：“姑娘愿意学我就愿意教，至于愿不愿意拿出来用就是她自个事，不准你瞎掺合！”说完也不理会他，将一些日用的锅碗瓢盆拿个大箕斗装了，扯了站在一旁抿嘴直笑的荔枝出了门。

&esp;&esp;这一去日本国不知要多久，这些粗笨东西不好带又不值几个钱，干脆周围邻居一家送几个做念想。赁的屋子也要找房东退掉，人上了岁数就不喜欢挪窝，加上周围的邻里还好相处，所以这么个简陋小院住得久了还真有些舍不得。

&esp;&esp;傅百善看着两个人亲亲热热地走远了，才放下手中的几本书，用一种不经意地语气道：“我出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采买的，到时候在海船上差东差西可没地去买！”

&esp;&esp;宽叔正在想如何把这个箩筐编个好看的图样出来，闻言挥挥手道：“你越大倒是越发周全，在外头行走就是要事事想在前头，才不会临时抱佛脚。还有莫走远了，眼下那几位当家和徐直都不对付，咱们暂时又得和徐直一路，当心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把气撒过来！”

&esp;&esp;傅百善含笑应是，又换了一件不招眼的青布长衫，出了门沿着街角巷边向坊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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