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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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第2页)

&esp;&esp;林碧川也是一个父亲,还曾经是一个很好的账房先生,其心思向来细腻。在大当家身边随候了十年,终于让他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他想,那个孩子也许并没有死,他也许有办法知道那孩子的下落。但是知道之后又该怎么办呢,一定要好好想想!

&esp;&esp;他搂着妻子笨拙的腰身,心想这肚子里还有一个呢,是要好好地为他们谋划一番了。只是,这件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他踟蹰着拿了搁在门廊上的油纸伞,几个呼吸间步履间已是自信从容。回过头重新牵了妻子的手,看上去依然是往日谦和有礼的赤屿岛四当家。

&esp;&esp;三日过后,大当家毛东烈俱贴向四方友朋宣告,赤屿岛上新增了五当家徐直。摆酒大肆庆祝的当晚,有人听见四当家叶麻子的宅子里传来男人狂暴的怒喝,求情

&esp;&esp;大当家分派给徐直的差事是教头,负责操练岛上的新进人员。

&esp;&esp;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便是四当家林碧川听说后都略有微词。俗语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刚刚把兵士磨炼出来就要派往各路海船,训练的得好了是应该的,训练得孬了是当教头的不力。这个差事即琐碎责任又重大,稍微不慎就会弄得灰头土脸,往年都是几位当家轮流执掌。

&esp;&esp;赤屿岛因为地理位置优越,是个天然的冒险乐园,每年都吸引了大量的青壮前来博求富贵。这些人共同的特点便是没有进过学胆子大野心更大,在家乡多少都是不好相与之辈,为达到自己的目的常常串联起来闹事,是衙门里挂号的刺头。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股生力军是赤屿岛现在决不可或缺的助力,端看怎么用罢了。

&esp;&esp;大当家的理由很是冠冕堂皇,徐直在青州时原本的行当不就是带兵的武官吗?这下更可以学以致用,不枉费才干不是吗?面对着大当家冠冕堂皇的理由,二当家的幸灾乐祸,四当家欲言又止的担心,徐直连句推辞都没有便大大方方地接下了新差事。

&esp;&esp;于是这大半个月以来,徐直日日泡在那群才招募的青壮里同吃同住,连家也顾不得回。曾闵秀好容易等到空闲了,就见这人黑瘦了一圈不说,就连眼里都有了血丝,一笑面上就剩口牙还是白的。心知男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必定吃了大苦头,连忙烧水热饭换洗干净衣物。

&esp;&esp;徐直舒舒服服地洗了热水澡出来,半仰在竹椅里让女人用布巾绞干头发,惬意地叹气道:“还是有你在身边才好,往日在兵营里回来了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esp;&esp;曾闵秀抓着布巾的手却有些停滞,低着头细声说:“是不是我把叶麻子收拾了,大当家又不好说什么就暗地里报复你,看你这副模样活像才从牢里出来的,浑身上下都不见块好肉了。”

&esp;&esp;徐直瞥了她一眼笑道:“你懂什么?自古带兵,带兵,兵不带怎么会有感情?即便是这些兵日后不归我管,可是今日我与他们日夜相处,就是日后相见总有一份香火情在。大当家眼里只看得到岛上那些得用的头目,其实真正有用的恰恰是这些底层的普通人。他们一无恒产二无家眷,做起事来敢拼敢杀,这才是手里的一张王牌。可惜那几个当家只会打骂,却不知用兵之道贵在上下同心!”

&esp;&esp;曾闵秀认真听了,转过头拿了三弯腿棕漆圆几上的一盒点心过来,笑道:“这是今早四当家派人送过来,说他家太太张氏昨个戌时又生了个儿子,给我们报个喜讯!”

&esp;&esp;徐直伸手接过枣泥馅的冰皮糕点,咬了一口道:“听说他成亲十年,三年抱一个,倒是半点没有浪费时间。今年是丁酉年,生的孩子属鸡,我记得行李里还有一套多曲长杯,上面雕刻的就是公鸡。你去找出来等孩子满月的时候作为贺礼之用。”

&esp;&esp;曾闵秀忙应了,开了箱柜取出那套银杯。银杯一套四只小巧可爱,杯面上是一只栩栩如生锤揲出来的公鸡,双翼平展两足蹬地作欲飞状,在胸、腹、双翼处嵌绿松石。四周缀六枚灵芝,杯身上部浮雕作六列卷草纹,

&esp;&esp;这套礼物虽不贵重但是很合时宜,曾闵秀知道那位四当家为人和善,帮着徐直在大当家面前说过话的。但是现在人人都盯着看,两家私下的往来也不敢招人眼,就这样不远不近地处着才是最好。

&esp;&esp;松木圆桌上是热腾腾的米粥,熬炼得几乎见不到一颗米,旁边是几样家常小菜,琵琶大虾、肉丁酱瓜卷、凉拌豆腐鱼、酿冬菇盒子,还有一壶烫得正正好的清淡米酒。徐直不由食指大开,拈了筷子尝了几口就知这些菜式都是女人亲手做的。

&esp;&esp;两人在桌前你敬我全正喝得热乎,门外传来几声扣门响声。

&esp;&esp;徐直走过去,与门外的人细语几句,回身抓过衣服旧往外走。曾闵秀连忙追问发生何事,徐直踌躇了一下道:“叶麻子正在拷打水猴子,非说他通敌,我寻思多半是前一向这小子给我们通风报信,让人抓住了把柄,叶麻子不过是杀鸡儆猴呢!”

&esp;&esp;曾闵秀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那个笑起来痞痞的油滑少年,终究有些不落忍道:“那叶麻子不过是怀恨在心,我跟你一路吧,大不了我给他陪个不是!”

&esp;&esp;徐直想了一下,轻轻点了一下头。

&esp;&esp;岛上西面有一个小小的码头,原是岛民划着小筏子在四周捕捞海物用的,此刻停了一艘小船,桅杆上反剪着手吊着一人,衣衫褴褛正是水猴子。&esp;烈日之下,曾闵秀远远地就瞧见那孩子干得几乎成壳的嘴巴,细廋的胳膊上条条鞭痕宛然,已经看不出是死是活了!

&esp;&esp;树荫处,叶麻子腆着肚子躺在竹榻上,受伤的右手大概还没有好利索,用绸带挎在脖颈上,半眯着眼睛看着远远走来的人。

&esp;&esp;徐直笑嘻嘻地问道:“三哥身子可好?手下不听话教训一顿就是了,何苦盯着大太阳在这里干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那些小嫂子可不要哭死?”

&esp;&esp;叶麻子忍了心头怒气,冷冷道:“哥哥我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五弟不需为我操心。只是五弟妹年轻貌美,你要是有个意外,剩下她寡妇一人可是要招人惦记的!”

&esp;&esp;一个是岛上老资格的三当家,一个是大当家面前新进的红人,旁边诸人都不敢言语,由得这两人刀头里来刀背上去。

&esp;&esp;曾闵秀看了一眼吊在桅杆上生死不知的人,想到这孩子是被自家连累了,心里终究沉不住气,于是陪了笑颜软语道:“不知这孩子有哪里不对,前些日子在小月台倒是蒙他照顾,三当家可否网开一面放这孩子一码!”

&esp;&esp;要说叶麻子现在最恨的人是谁,那非曾闵秀莫属。这个面相娇柔的女人不但席卷了他的护身之物,还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了大丑,为此还被大当家亲自发话禁足十日。听闻这女人求情,叶麻子咧嘴一笑露出红色的牙肉,“我处置自己的手下,想要他生就生,想要他死就死,干嘛要要网开一面?”

&esp;&esp;徐直心里暗叹一口气,知道曾闵秀心急了露了底。对于水猴子是否相帮一事,叶麻子原来只是怀疑,现在却可以肯定了,要不然以叶麻子的暴脾气早就要了水猴子的性命,而不是单单将他高高地挂在桅杆上。

&esp;&esp;曾闵秀本事聪明之人,话一出口再看叶麻子不怀好意的笑容,立时明白上当了,只怕自己的求情反倒给那孩子引来了杀身之祸。水猴子年少机灵,曾闵秀喜爱他懂眼色知进退,前些天那碗加了毒~药钩吻草的酢雀,若非水猴子出言提示,说不得她和徐直都要受害。

&esp;&esp;叶麻子抓着紫砂茶壶喝了几口茶水,得意地翘起右膝。他受了曾闵秀的暗算之后,慢慢回想自己是怎么上的这回大当。本来头一日他还让人要这夫妻两人的性命,那毒~药要是顺利地倒入这狠毒婆娘的肚子里,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esp;&esp;叶麻子头一次细心地询问那一天的事情,发现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给徐直夫妻通风报信。放钩吻草的是自己最信任的下属,那菜式也一直没有离开眼线。装了菜品的食盒是水猴子提进去的,因为是背着身子,那个手下并没有看见水猴子和徐直夫妻说过话。

&esp;&esp;线索到这里原本就断了,可是有个婆子恰恰在门口打扫,她说曾经听到水猴子低着头说了一句话,但是因为声音极低并没有听清说了什么。水猴子是岛上长大的孤儿,是靠了叶麻子才混得一碗饭吃,他并不相信水猴子敢背叛,但是徐直夫妇没有用下加了毒~药的酢雀是事实,所以疑心颇重的叶麻子就自导自演了今天这出戏。

&esp;&esp;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叶麻子打了个响指,示意手下将桅杆上的人丢进海里。徐直一步跨过去将船上的人踢在一边,又将缆绳抓在手里。急速下滑的人堪堪落在水面之上,被海水一激反倒咳嗽起来,睁着一双肿胀的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四周。

&esp;&esp;叶麻子大怒,几个心腹手下蜂拥而上,想要夺下水猴子。

&esp;&esp;徐直啜嘴打了唿哨,呼喇一下围过来几个人。带头的壮汉大声喊道:“谁敢欺负咱家的教头,先吃我卢四海一拳头!”来人正是岛上新进的那帮青壮之一,因为力大勇猛性情直率,颇得徐直看中。今日被安排在后面压阵,眼看师傅要吃亏,赶忙急吼吼地跑出来助威。

&esp;&esp;两帮十来个人胡乱战在一起,眼看不可收拾了,就听一阵锣鼓相击,众人一回头就见大当家毛东烈沉着脸站在高处。

&esp;&esp;这本就是个糊涂官司,徐直说喜爱水猴子的机灵,想将人收归麾下。偏偏叶麻子宁可将人弄死也不把人交出来,两人这才闹腾起来。面对徐直的信口雌黄,叶麻子又哪里敢说下毒未果的真话,讷讷之下更显理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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