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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孟和的办公室平时也不锁门,敞开了任人来去,沈奚到时,几个参与手术的医生也都在,段孟和在同他们交待工作。“你们继续。”沈奚坐在沙发上等。段孟和三言两语把人都打发了,对她说:“我几天前就想和你谈,但不想影响手术心情。”沈奚不懂他要谈什么,听上去和傅家有关。“沈奚,不要再和他有来往,他今日能这么对他的父兄,明日就能那样对你。”段孟和的医生服白得刺眼,他是个表面上放浪形骸,在专业上一丝不苟的男人,每日的医生服都要换干净的。其实他是严肃的人。平日他对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们也都爱开玩笑,三个月前他求婚被拒绝的窘事情都在医院里传开了,起初大家还当是他的痛处,不敢提,后来发现他自己不当回事,全院都在猜他是私底下锲而不舍,还是求婚本就是没用真心?于是慢慢地,还有大胆的会问他,是如何被沈医生拒绝的?何时要再求婚?真正的情况,只有他和沈奚知道。两人达成了协议,倘若再谈私人感情,沈奚就会辞职离开。沈奚没料到他会越界。“段副院长,”她不想和外人讨论傅侗文的事,“你手术刚结束,今天的话到此为止。”沈奚立身,去开门。“沈奚,”段孟和按住门,“我知道你的忌讳,眼下谈的不是你我之间的感情。我也知道你不爱我,但我不想看你往回头路上走。”当初她离开北京城就没了归途,哪里还有回头路?段孟和道:“我能猜到当年你离开北京,是和傅侗文订婚的消息有关。沈奚,你可晓得我为什么要给傅家老爷诊病,是因为傅侗文和段家的关系没错,也是因为那位辜家的小姐,是她要求我堂兄来找我,让我接受这个病人。”她摇头:“这些我不想知道。”沈奚无法直面北京城里的他,还有他的婚姻。“为什么我堂兄会来要求我?是因为他和辜小姐要订婚,他觉得亏欠了傅侗文,才让我来帮这个忙。”订婚?辜小姐?辜家还有别的小姐吗?“辜幼薇没有和他结婚,她也是无法忍受傅侗文这两年的为人,和他取消了婚约,沈奚,从你到辜家小姐,他又何止是辜负了一两个女人?”他没有结婚?!没有和辜幼薇结婚?“沈奚——”颠覆性的消息,像扑面而来的火烧了她的脸,沈奚脸涨红了,握住段孟和的手臂:“辜幼薇要和你堂兄订婚了?你没骗我?”“是……”段孟和看着她眼中的泪,辜幼薇取消了婚约。”沈奚开门,跑到走廊的尽头,沿着楼梯向下冲,险些撞翻上楼的值班护士。沈奚全然不觉,跌撞着后退了两步,肩擦过墙壁,让开上楼的几位护士,慌乱无措地跑下楼去。也顾不上大家的诧异和招呼,回到办公室,锁上了门。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沈奚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听筒,放在脸边,才发现手指被泪水打湿了。他的深夜电话,还有那天情不自禁要亲吻的态度,历历在目,他是心里有自己的,为什么不说明白?“晚上好,请问要哪里。”听筒那头,接线小姐在问。她哽咽着:“……三三四。”“好,”接线小姐听出哭音,迟疑半秒,“请你稍等。”电话很快被人接听了。“你好。”是谭庆项。沈奚哭意哽在喉咙口,克制着,慢慢地吐字:“谭先生,我找……三爷。”“沈奚?”谭庆项迟疑,“现在找他?我帮你问问吧。”听筒被放下,是上楼的脚步声。等了许久,听筒里出现了缓慢的脚步声,随后,听筒被拿起。但没立刻说话,那头静了许久,傅侗文低声问她:“你怎么了?”是她的哭声被他听到了。“你在哪里?”他语调很慢,不十分清楚。沈奚低头,眼泪一滴滴地掉在书桌上,最后哭出了声音:“我要见你……傅侗文,我要见你……”“你在哪里?”他微微压制着呼吸,耐着心问,“在医院?”“我要见你,傅侗文我要见你……”她情难自已。两年前离开他都没敢暴露出的脆弱,全都在在今夜,在此刻爆发了。她要见他,当面问,为什么你没有结婚不告诉我?“我现在……不是很方便出去,”他道,“你是不是在医院?我让司机去接你。”这是她坐到轿车上,离开医院前所记得的最后一句。除了开轿车的司机,他没让任何认识她的人来接,是怕人看到她哭时的窘状。医院离霞飞路不远,深夜路上车辆少,一路畅通无阻到礼和里,司机为她打开门。沈奚下车,站在昔日住过数月的弄堂口,竟像回到过去的日子。她在路上暂时平复的心情,被石板路两旁熟悉的建筑再次搅乱。她身后,不远不近跟着后一辆轿车下来的三个男人,不紧不慢地跟着她。沈奚眼底通红着,站到了公寓的门外。没等叩门,谭庆项为她开了门:“跟我来。”沈奚顾不得寒暄客套,越过他,跨上楼梯。“在二楼,”谭庆项追着说,“他今天心情不大好,喝了不少的酒,我听着他挂了电话更不对劲,沈奚,你——”他叮嘱到这里发觉自己真是多余,昔日沈奚对他的照顾不少,完全不用他的嘱咐。沈奚跑上楼,二楼的房门虚掩着。她在进去前,倚在门框边,让自己冷静,刚刚换口气,门已经被他打开了。他人是醉着的,强撑着身子在等她。两人目光对上的一刻,她心中一阵刺痛,怔愣着,一个字都问不出。他眼前打着重影,立不稳:“进来说。”洗手间里,周礼巡恰好出来,见到沈奚颇为惊讶,楼下是不敢跟上来的谭庆项,两个男人都被关在了一扇门外。熟悉的屋子,熟悉的摆设,连书架上一排墨水瓶都还在。傅侗文在她来之前,嘱人泡了茶,是想醒酒,可喝得太多,酒精正在上头,一两杯浓茶是毫无作用的。他拿了茶杯,灌下去半杯,手撑在书桌边:“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哭成这样子?”他还在佯装,是要装到何时?为什么不能开诚布公地说?沈奚头一次怨他,就在今夜,在这间他和她都曾独自居住过的礼和里公寓里。她眼睛酸胀着,低头,眼看着几滴泪落在地板和皮鞋上……“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她靠在门边上,哭得人发抖,“为什么?”眼前的人影是模糊的,近了身。“是什么话?你要听什么告诉我。”他回到门边,想给她擦眼泪,被她挡掉。“你没娶辜幼薇,为什么不告诉我?”沈奚喘息着,哭着问,“你从见到我……有多少次机会?傅侗文……你为什么……”太多的委屈,她从不擅长质问,哪怕占了天大的道理,最后都落到了“傅侗文”三个字。傅侗文被她问住了,他的眼睛里涌起了许多的情感,喉咙烧灼着,整晚被酒精压制的失意和愧疚都放肆横流在血液里……门被重重敲响。“侗文?侗文你好好和人家说,”谭庆项在劝,“你俩坐下谈。”……沈奚身体随着门震动着,胸口钝痛着,就算下力气咬着,还是止不住因为情绪起伏而颤抖的双唇。昔日难分难舍都成了笑话。还以为横亘其中的只有辜幼薇,可并不是……他手撑在门上,在沈奚的脸边,微微喘着气,低头看她的脸,看她被泪水冲洗的鼻子和嘴唇。他低头,去找她的嘴唇,像是百寻不到,像渴慕不得……沈奚别过脸去,抽噎着。隔着门,谭庆项和周礼巡都在出声劝阻,因为两人刚才的争吵,还有如今的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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